绕梁牵牛一室香

茅檐低舍，灰墙石瓦，配得几缕绕梁馥郁的牵牛花，不胜水墨，却似插画，在乡下，在村庄，在一个叫做故乡的地理插页上。

那青青瓦舍早已是历经了几多风雨，几多时间的洗礼，不惊不喜地立在村头巷尾，至于那牵牛花必是某个春日的夜里偷偷拱出墙角，悄悄吸附了甘醇的雨露，而后潜滋暗长间生发出一缕长茎，两片绿叶。忽一日，晨起的人猛然间发现了这孱弱的藤蔓，便凑近前去，仔细瞧过两三眼，确认了这蔓延着的怜惜之物，而后轻轻地扶起来，顺手别在墙缝间的草茎上。牵牛花生性柔弱，却并不羸弱，雨落下来，它以叶子相接，雨滴溅落开来，是绿色的梦幻；檐前的鸟鸣滴落下来，它以缠绕的茎蔓相接，鸟鸣溅落开来，是一茎流泻的春色。就这样，不几日，一株葳葳蕤蕤的牵牛花就顺着墙院爬上了屋檐。

平日里，这檐前檐后本就热闹，自从牵牛花将枝枝蔓蔓斜插上来，就变得更为喧闹了。夏日里，起得最早的便是鸟雀与鸡雏了。鸟儿醒过来，黎明就醒过来，鸡雏就跟着醒过来。醒过来的鸟雀就立在门前的高枝上，用尖喙梳理羽毛，三两只耐不住性子的，便已是追逐嬉戏，翻飞跳跃，惹得几支羽毛脱落下来，飘飘悠悠地顺着木格窗棂落下来，像时光的絮片。鸡雏们则随了母鸡，咯咯咯地从檐角背后的空地上扑过来，绕过三两级台阶，扑扑棱棱地向着场院深处的草垛奔过去，那里必有美食，必有一场纷乱的争抢。手执扫帚的母亲望着这情景，久久地立于原地，之后便是一声会心的哑然失笑。而我，总会和衣而坐，拨开木格窗的内扇，趴在窗口望着檐前静默的牵牛花出神，我是想，这庭院里影片一般的演绎，牵牛花是否看在眼里，笑在心里？若是，那三五朵张了嘴巴的蓝莹莹的花朵，必是在发笑了，笑一方天地里，几多繁闹，几多欢愉。

当然，最是欢愉的，便是和父亲端了木凳坐在牵牛绕梁的檐下烧火品茶了。一方小木桌，两盏茶杯，一座小火炉，柴是后院拉扯过来的树木枝梢，水是清凉的井水。折下几枝细梢，就着废旧了的纸页，火便轻易生起来了，这时候，便将茶罐置于炉上，火苗舔舐着茶罐，茶水吱吱地叫着，便有茶香飘逸开来，氤氤氲氲的，与檐前的花香洇染一起。若是在午后时分，恰恰有雨缥缥缈缈地落起来，不疾不徐，丝丝缕缕，这情景便也有了江南水乡的风情，只是少了青石板街，少了油纸伞，少了油纸伞下不经意间的一次回眸，和那回眸里怅然若失的期许。

后来，我确是到过几回水乡，水乡的画册里亦有故乡的牵牛花，亦有牵牛花缠缠绕绕的茎蔓绕过雕梁画栋的屋舍，将一份淡然的近乎忧伤的宁谧和馨香播撒在墙院上，播撒在行旅者长久的守望和遐思里。

而今已是深秋，故园的牵牛花该是谢了吧，若盛开，那蓝紫的梦里，必有念想的一朵！

□任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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