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意球 看小罗的足球哲学 □朱 渊

“糖果”（狗）是少年小罗最忠实的玩伴。和大部分经历过快速城市化的巴西城区一样，小罗生长的阿莱格里港鱼龙混杂、帮派林立。招摇过市的毒贩和成天无所事事的混混，最喜欢拉拢那些少不更事的孩子。还好小罗身边有“糖果”，每当和狗狗在一起，他就会觉得安全。

小罗太爱踢球了，他无时无刻想和哥哥、小伙伴以及大人们一较高下。最后大家都累了，只剩下“糖果”陪他玩耍。久而久之，狗狗见证了他日渐成熟的带球和假动作，还有日后惊艳于世的“牛尾巴过人”。小罗开玩笑说，自己每当遇到优秀的后卫，就会把对方想象成“糖果”。

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玩笑，恰巧完美印证了他的踢球哲学——享乐和嬉戏。瓜迪奥拉一生的好友，诗人兼巴萨死忠马蒂波尔曾说，罗纳尔迪尼奥是与巴塞罗那气质最吻合的球员。这座艺术之城包容着小罗以激情和艺术为主导的职业生涯。仔细想来，艺术的本质不正是享乐和嬉戏嘛？

如果说毕加索终其一生，不过是在努力模仿孩童般绘画，那么小罗的整个职业生涯，或许也只是在与一个个“糖果”的追逐中，努力重温自己年幼时踢球的快乐。可惜，正如大部分人无法理解毕加索，大多数欧洲人也无法理解小罗每时每刻龇牙咧嘴的笑容。我们理解的足球，大多严肃得有些拧巴。

只有少数人能欣赏他的灵魂。“我们是同一类型球员，他是当今世界足坛最后一个浪漫主义者。”这是马拉多纳对小罗的评价。当发现另一个浪漫主义者时，他会慷慨地教授如何在比赛中耍出最美妙的假动作，以及成为领袖乃至球王。是的，他教授的就是梅西。内马尔对美丽足球的执着，也源自于小罗鬼魅般的舞步。有趣的是，这位同胞在欧洲的轨迹也与前辈出奇的相似——在巴萨和巴黎之间互为阶梯。可见艺术不仅可以传承，还极具感染力。

但传承并不等于复制，艺术的珍贵正在于其唯一性。职业生涯中期开始苦练任意球的梅西，就无法复制小罗在2002年世界杯上对希曼那一记灵光乍现的“披头杀”；同样在禁区前沿穿花绕步的内马尔，恐怕无法在对手的铜墙铁壁下觅得空隙，搓出一脚让当世第一门将望球心叹的弹射。

这些记忆和艺术一样，都是只属于小罗的孤品。或许也正因回忆与艺术一样无法复制，小罗始终没能找到“糖果”的理想替代者。在贝洛奥里藏特圣罗戈阿市的新房子里，小罗的确试着养过几条狗。年逾35的小罗，技术动作已经远远不及年轻时快速，但小狗愣是对他的脚下球无动于衷。见此状，小罗破口大骂：“你不配做巴西狗！”——小罗曾表示，他的“糖果”是正宗的巴西狗，因为和巴西人一样，天生就会踢球。他多希望狗狗能够从他脚下断球，正如当年“糖果”用尾巴做到的那样。据说后来他把这几只没出息的笨狗送人了。

告诉我这段狗狗轶事的友人，竟然在2014年世界杯前夕，借采访之名，让我和小罗通了15分钟电话，那也是我和小罗距离最近的一次接触。电话响起时我正在开车，于是本能地用中文开始对话：“喂。”谁知电话那头的小罗也俏皮地模仿起我的口音，回道：“喂。”

小罗用爽朗的笑声瞬间打开了话匣：“你朋友说你会巴西葡萄牙语，是不是因为想泡巴西妞？哈哈哈！”我回答得一本正经：“不，是因为喜欢巴西足球，喜欢你。”得了便宜的小罗继续拿我开涮：“滚蛋，你是鹿(巴西葡语里有其他含义)吗？我可是连下辈子也只喜欢女人的。”

他问我，你踢球吗？我说我踢得很烂，看球比较多。他说，踢得很烂无所谓，开心就好。我惊讶地发现，小罗几乎不怎么看球，就连巴西队的比赛他也没兴趣看，因为他只享受踢球的过程。而那几乎就是这段对话的结尾，如今想来，或许和他聊聊小狗，对话还能更长一些。

正当我意犹未尽时，半年后参观圣地亚哥大教堂，一位和蔼的神父告诉了我另一个关于小罗的故事。2004年录制西甲联赛宣传片，小罗用力过猛一脚用球踢碎了圣地亚哥大教堂的玻璃。事后小罗亲自道歉，脸上挂着微笑，让人不原谅都不行。而且“他很善良。”神父继续说道，“拍摄间隙，他发现教堂门口有只流浪狗，于是特地买了食物喂它。”或许，这让他想到了“糖果”。此时教堂正巧响起管乐演奏，但我听到的分明是小罗爽朗的大笑声，伴随着几声清脆的犬吠。

今年小罗会很忙，世界杯年商业活动自然不会少，那之后还有全球退役巡演。忙完这阵，小罗或许会有足够时间去找到另一只会踢球的巴西狗。到那时，他尽可以和新一代“糖果”玩耍，只要不觉得累，它可以永远陪他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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