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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师,王业文

来源:商洛日报 2018-06-06 07:31   https://www.yybnet.net/

那一年,我从村小学考到了镇初中。第一次告别父母,告别一起玩闹嬉戏的小伙伴们,跻身在一帮陌生的男女同学中间,感到既新奇,又孤单。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也许还有对获得更好学习机会的庆幸和感激,有一段日子,我总要不由自主地抹眼泪。印象最深的是上语文课,我坐在里排靠墙的位置,一边读着课文,一边用泪水洗脸,止也止不住。所以,很不争气,第一篇课文《浣溪沙·和柳亚子先生》,于我竟是用眼泪浸泡过的。后来,每当想起“长夜难明赤县天,百年魔怪舞翩跹”那种懵懂中的温馨记忆便跃上心头,脑海里就浮现出那座现在已不存在的小小校园,那间躲在校园后边、靠东位置的教室,以及从同学们的头顶看过去,讲台上王业文老师的身影。

业文老师也是我们的班主任。他是一位温和宽厚的长者。短短的头发,丰满而稍长的面庞;他肤色微黄,但很细腻;说话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记住他有一口整齐但有烟垢的牙齿,和稍显突出的上牙槽。他身上的衣服,好像一直是灰色的,可是很奇怪,总是让人感到也是轻盈而柔和的。

现在记不得第一次见我们,他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刚开始,我对他的印象其实并不怎么好。因为他有点驼背,腿好像也不很直,走起路来,总是微微弯着身子,仿佛一张弓在向前移动。又因为有点近视,多数时候,他眼睛总是眯起来微笑着。人们可以感到,这种笑意,已经在他的全身散发开来了,强化着他的那种超然淡定的独有气质。

和煦静寂的阳光下,他总是把课本夹在腋下,手拿粉笔,踏着上课铃声,不紧不慢地沿路上坡———校园前低后高,而且土路高低不平,步入后园来。走上讲台,把课本扔在讲桌上,略一挥手,便转身在黑板上写字,对于我们一致起立,高声献上的敬辞好像并不在意。

有一回,他写的是《送杜少府之任蜀州》,那是课本里所没有的诗。他用十多分钟,给我们详细讲解此诗的作者以及诗句包含的浓情厚谊,然后才接着上课讲课文。人都是喜欢吃点新鲜的吧,我们大家都听得兴趣盎然,课后长时间地念着“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其中“沾巾”二字,符合我当时的心境,所以其情其景,至今历历在目。

还有一回,他走进教室,宣布说,我们这节课,不要做别的了,作业也不要做了,大家放松一下,一起来听童话故事。于是,他打开自己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安徒生童话》,给我们念起了《卖火柴的小女孩》。他一边念,一边在课桌间来回走动,发现谁不注意听,或者谁在做小动作,就用手指敲几下桌子,然后抑扬顿挫地接着念。因为激动,有时候就不免让唾沫星子乱飞起来,甚至飘到某些同学的脸上,因此课后也有同学拿这件事玩笑消遣。但是,我却兴奋地不得了,感觉一扇窗户被打开了,眼前展现出了一个五彩斑斓的,光彩夺目的艺术的世界。原来书本中有这么多美好的东西!原来文字竟可以描述出这个美妙的故事!

后来,不知不觉间,我们就把他那本童话故事听完了,至今还记得有一段时间,同学们总是喜欢把“小克劳斯和大克劳斯”挂在嘴边。你想,那是一个书本特别缺乏的年代,能隔三差五吃到这样的美味,谁能心里不痛快?

写作文是同学们最头疼的事,但是他有办法。对于每一个作文题,他都和同学们一起做。那时候,杨朔的散文特别受欢迎,课文中就有一篇《茶花赋》,“久在异国他乡,有时难免要怀念祖国的。”课文起首句,现在还记得。课后,他要我们模仿写文章,题目自定,对象自选。同学们都很有兴趣。我选的“雪压树枝空无益”,认认真真做了一篇文章,忐忑不安地交上去,居然得到了他的表扬,我自然也受到了很大的鼓舞。甚至对他自己做的《桐花赋》,很不以为然。“粉嫩脆弱的泡桐花,既不雅致,也不高贵,有什么好讴歌的呢?”我当时想。后来才知道,我们那个地方,地处干旱贫瘠的黄河西岸,一些平平常常的鲜草香花,那个地方也是很少能够看到的。老师的家在我们黑池镇的南边,叫做马家庄乡王家凹村。他每周骑自行车上下班,会从一条桐树夹道的寂寞乡道上通过。每到春季,盛开的泡桐花会把这条道路打扮得非常绚丽多情,他受益于此,不讴歌桐花,又有什么花,值得他这个对生活充满着爱意的精神存在去讴歌呢?

老师他不但常常自己写作文,有时候,还会写几句诗,印象最深的,是他在上班途中,欣闻中央为刘少奇同志平反,乘兴吟出的两句诗,“风掀麦浪疑流水,身似轻舟快若飞。”三十多年后,我和同学王宏海第一次相见,津津有味地回忆当年,首先想到的,就是王业文老师的这句诗。我们都大发感慨,是王业文老师,给我们班种下了文学的种子。因为后来,我们这个班,百分之八十的同学,都选择了文科。

我们和王老师相处,时间其实并不长,好像最多就两个学期。因为后来他被调到另一所学校做校长去了。可是他给我们大家留下的亲切而温厚的回忆,却是久久深埋心头,想必此生永远不会磨灭了。我们那时候都还小,自然少不了淘气捣乱,可是他从没高声训斥过我们。假如有人不听话,他的办法是,把身子向后一挺,胳膊顺势狠狠地垂下来,让拳头紧紧贴在自己的腰部,做出发怒的表情道,“咦———,你咋可不听话了,嗯?来来来,我发现你很聪明,你给我背一段课文。”等等,诸如此类。那神情好像是父母在劝导自家的孩子。眼睛眯起来,皱着眉头,让他那特别长的眉毛一打扮,样子倒是特别的威严。其实我们都不舍得让他生气。记得有一次,我早晨上学迟到了,他正站在走道里,做早读辅导。我轻轻推开门,悄悄溜进去,还是被他发现了。他扭头点着手指道,“你迟到了,你今天少学了一个重要的知识。”就这一句话,让我下定决心,说什么也不能再迟到了。

我们村在镇北边,叫做北黑池。学校没能力给低年级同学提供宿舍,我们这些附近村子的,就只能做走读生。走读生最大的苦恼是,早上进校时间把握不好,要么会早很多,要么会晚很多,因为家里没钟表做参考。这种情况,夏天还好办,可是冬天,就要受罪了。记得有一次,我一觉醒来,月光从窗户透过来,像白昼一般,我想,坏了,又要迟到了。急匆匆跑出村口,才感觉有点不对头,因为四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从村上到学校,走近道,就必须翻越一条狭长的干水沟。翻越这条沟,月亮越是皎洁,就越吓人。因为月亮下,树影摇曳,风吹枯叶沙沙响,常常会给人一种鬼影晃动的强烈感觉。这一天,我就站在月影里,缩着身子,靠着那木校门,整整等了两个多钟头。

当然,这一次,也让妈妈下决心凑钱给我买了一个小闹钟。后来,这块小闹钟就一直陪伴我,直到今天。只可惜,当时,王老师让我买的那本《新华字典》,后来不知道流失到哪里去了。但那软和的,蓝色的,书页特别薄的精美模样,却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同样成为我对那段美好岁月的记忆。(赵若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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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阳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合阳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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