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两转一响

家中买的第一辆自行车，是上世纪八十年中期，那种带横杆的28老式重磅单车，飞鸽牌，是二手车，可一年后，小偷撬开屋后门，把它骑走了。第二辆是不带横杆的方便人上下的单车，金狮牌，车型比横杆单车矮小，时称轻磅自行车，多为女性所骑。哥哥在街上百货商店把它提了回来，黑色烤漆配以简洁纹饰，崭新亮丽，端庄优雅。骑上它，在当时，是多少人的梦想。

此时，市场放开、商品经济搞活业已开始，农人们的商品思维也跟着活泛起来，不再固守田地，我老家繁昌一带兴起门橱制作，门橱用拖拉机拉到外省市出售，主要是苏北地区。哥哥17岁学打制门橱，半年后自立，虽然除去成本，没有赚到什么钱，但至少让贫寒的家境多多少少有了些许润泽。尽管于村中我家还属落后，但能自食其力、为家解困，哥哥也可挺挺腰杆了。爷爷的送葬费就是刚成家的哥哥负担的，其时，父亲已经去世十多年。

1985年后，本地乡村街镇流行跳迪斯科舞和听录音磁带，而这两样东西，在当时，都需要唱机这一载体。月光下，拎着唱机，找一空地摆上，姑娘小伙子围拢过来，嬉笑着扭腰摆臀，无正规套路，全凭自由发挥，虽不乏拘谨，却也热闹有趣。

两年后，在苏北卖完门橱，哥哥竟然出人意料地带回来一台双喇叭左右声道收录唱机，音响效果特别出众，造型十分时尚上档次。别人家多是单喇叭小型唱机，只有两家是双喇叭的，形体却没有哥哥买的这台高大新潮。它还有一样新功能，播放音乐时，喇叭外壳上还同时亮出一圈彩光，变换闪烁，犹如魔幻。这台收录唱机几乎花掉哥哥此次卖门橱的全部收入，一向俭朴的他此举在村中一鸣惊人。

哥哥买来几盒磁带，一边听歌一边挥斧拉锯、敲凿推刨，颇有时尚青年之态。从此，收电台听新闻听点歌，尤其听长篇评书《杨家将》、《岳飞传》、《三国演义》，再也不用去隔壁人家的小收音机前断断续续地听了。

后来，哥哥拿省吃俭用的钱买了一块带夜光的机械手表，我读高中后，已成家的他把手表给我戴（嫂子也没意见），好掌握作息时间，但恼恨的是，这块手表在我上厕所时给弄丢了。说来恶心，那厕所格外地臭气熏天、肮脏凌乱，粪便都快溢出池子，就在学校为我们在校外租的一间房子的附近。那日，肚子痛得很，瞅见这个厕所便钻了进去，里面暗黑，几无光线，摸索着找空位，两个人影蹲着发出咳嗽声，一个红点闪了一下，有香烟味飘过来。出厕后，走十几米路，忽然发现手表不见了，我推测，应该是在蹲坑上掏裤袋里的手纸时，连同手表一并带了出来，有些重量的手表当即沉进那粪便满满的池子里，当时似乎还听到一点沉闷的声响。

我有个坏毛病，也不知哪来的观念，总觉得手表戴在手腕上有摆弄装风雅的嫌疑，于是，戴了几日后，便把手表塞进裤袋里了。

谁的青春不任性，谁的青春不臭美，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罢了。这两转一响，就是哥哥的任性，哥哥的爱美之心和时尚态度。事实上，金狮车、双卡录音机、夜光表是缘于一个人，缘于爱的动力，三年后，这个人成了我的嫂子。也缘于改革开放的春风，缘于国家的市场经济政策，才使得像哥哥一样的年轻人靠勤劳踏实起步，一步步迈向了理想的生活。

孙建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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