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兴盛 打井救菜记

上世纪70年代，我得了一场重病，身体十分虚弱，干不了重活。于是生产队长就让我接替菜园老汉到菜地里务菜。谁知老天爷与我作对，自从我到了菜园，眼睁睁地三十多天不下雨。庄稼缺点雨水还可以将就几天，可蔬菜一离水就完了。长了一尺多高的茄子苗蔫了下来，西红柿叶子卷成了小筒，辣子苗弯着腰抬不起头来，韭菜细得像丝线……还有那些黄瓜蔓，擦一根火柴就会燃烧起来。我每天坐在菜园庵子门口，手搭凉棚朝天上瞅着，只见一团团白云在蓝天上翻滚，可就是不下雨，愁死人了！

愁也没用，还得想办法。我们家在蓝田县玉山镇峒峪村，我就想到引峒峪河河水到菜地里，但是河床太低，河水距菜园又很远，解不了近渴；若是买个马达，修一条渠，队长又不一定同意……想着想着，我不知不觉中转到了菜园庵子后边，突然眼前一亮，有了！我发现五尺多高的地畔下边是一片下湿地。

村子与峒峪河中间有一条暗河，是曾经一场山洪引发峒峪河决堤后留下的，这条暗河正是那片下湿地的水源。那些年，生产队只在下湿地里栽一茬早稻，平时什么也长不出来。于是，我去找队长，希望他能把这块地批给菜园，让我种菜。

队长看了我一眼说：“你疯了？一个本身就有麻达(指有病)的人，务劳二亩菜地还不够，还想要那五分地，你能劳碌下来吗？”

“只要你答应给我，我一定能经营好，我不会把队里五分地荒到那儿的。”

“你打算在这块地里种啥？”队长不放心地问我。

“现在还没想好，但是我决定在这块地靠近菜园的东北角，挖一口井，那儿地下水肯定很旺，够浇整个菜园的所有蔬菜。”

还不等我说完，队长一拍大腿说：“好啊，你咋给咱想到这事了，嫽得很嘛！”

“同意给我不？”我追问队长，队长忙说：“给你再派两个劳力，帮你打井。可以吧？”

我向队长作了一揖，扭身出了他家的大门。我得赶紧回家吃饭，下午就开工，菜苗都等着吸收水分呢。吃过饭，等我赶到菜地时，队长派来的庞江善、孙金善两个社员已经坐在庵子门前等我了。他们拿来了镢头、铁锨、洋镐、铁链子，以及还有可能用到的一些工具。我一看这架势，立即领他们去了下湿地的东北角。

下湿地比菜园低了五尺多，处在一个深坑里面，受暗河的关照，平时总是湿漉漉的，近来天旱一个多月，这儿也有点旱象。我站在东北角，手中拿一根木棒，以我为圆心转一圈，画了一个圆，算作井口的大小，他们两人立即用铁锨把圆内的土抡到圆外边。一个小时后出现了问题，“井”里面发现好多石头，进度立即慢了下来。我们开始用洋镐挖，用铁锹撬，大一点的石头我们用铁链子向外抬……庆幸的是，除掉这些障碍物，底下开始有“涓涓细流”了，像蚯蚓那么粗的十几股水流汩汩地汇聚在一起，略微迟慢一会儿，井里面就聚集了一大坑水，逼得我们不得不加快速度。打到一人深时，我们开始用铁桶把水汲上来，汲着汲着脚下被积水搅得没法工作，只好停了下来。此时天也黑了，干脆收工。

晚饭后，我来到工地，这时月亮升起来了，大地被照得银亮银亮的。我圪蹴在高处向井内望去，井底明晃晃一片。我既高兴又忧愁，高兴的是我们打出水来了，菜苗不愁没水浇了；忧愁的是，这么多水咋引到高约五尺的菜园呢？我陷入了沉思……

附近的芦苇园里传来“芋呱呱”鸟儿唧唧啾啾的叫声。月光下，我沿着菜园中间的浇水渠走向峒峪河，河边一棵歪脖子柳树挡住了我，我靠近它，忽然被眼前一爿地坑吸引。我想起了儿时伯父曾在这里打井浇灌他高台上那五分地稻子，那是用杠杆原理将地坑的水引到高台上。我立即跑回家，叫醒了熟睡的爱人，让她帮我扛一根一丈多长的竹竿，我再扛一根一丈长的小檩，拿了绳索，一块儿到菜园去。

借着月光，我和爱人在水井上方挖了一个深坑，将小檩竖在那里，然后在小檩顶端用绳索斜着绑了那根竹竿。爱人说：“算了算了，明天再干吧。你看，我刚生了孩子，还没出月呢，身子这么虚弱，你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这才想起她生完孩子仅仅二十多天，于是立即送她回家休息。

第二天，庞江善、孙金善两人上工的时候，我把用杠杆原理汲水的事向他俩说了，他们都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孙金善还建议在小檩与竹竿之间不用绳索，改成能够转动的铁环。我立即让他去许庙镇的铁业社，打造一个回来。

中午饭后，我们将小檩顶端换成了能够左右转动的铁环，竹竿横穿在铁环里面，竿的前边拴一根绳子，绑了铁扣，将水桶用铁扣扣了。我用手轻轻把竿尾一耸，水桶就自动降落到井中。水桶刚刚落下，就自动灌满了水，我再用手扳动竿尾，一桶水就轻轻地钓上来了，我只需转动一下方向，那桶水就伸向菜园。就这样，一桶一桶井水被我汲到菜园倒进预先挖好的水渠里，不到一小时，水就流进了田畦里。我高兴地去看那些即将干枯的西红柿苗儿，还有茄子苗儿，它们久旱逢甘霖，发出吱吱的响声，如同感谢的话语。

当晚聚集的积水被汲干后，我们三人继续挖井，一筐筐沙石被我们挖出来用杠杆运到井外边，直到井深一丈时，我们不再向深处挖了。孙金善是个砌墙的把式，在他的指挥下，我们又把挖出来的石头垒了个井圈，这个可以浇地的水井就算打成功了。有了这口水井，我务劳那二三亩菜园子再也不看老天爷的脸色行事了。

通过这次打井，我发现孙金善老汉是个能人，于是给队长提了个要求，希望他能留在菜园帮我务菜，队长痛快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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