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人情纸半张

去年夏天，小张邀请我与几个朋友赴皖北考察某白酒公司。在他的引领下，我们走马观花，先后参观中国酒文化博物馆，探访白酒生产车间，目睹地下酒窖，收获可谓多多。

后来，我写了一篇游记，发到朋友圈。小张很高兴，马上转发。有网友调侃我这得喝人家多少酒啊。其实，那两天我身体不适，滴酒未沽，亏得不止一点点。

前人云，秀才人情纸半张。对读书人而言，受人一点恩惠，最可能的回报，就是用手中的笔，为施主写点东西或画点什么了，还人家一份情谊。不仅是我，生活中很多文友都有过类似经历。况且，这种作法古已有之，传承至今，有的还传为佳话，流芳千古，让人艳羡呢。

历史上最有名的还人情，当数大诗人李白与汪伦的交谊了。小学语文课本里的那首《赠汪伦》，脍炙人口，就是最好的证据，历千年而不衰。

据史料记载，唐天宝年间，曾任泾县令的汪伦十分仰慕李白诗名。一天，他听说诗人旅居南陵叔父李阳冰家，便立即写信，邀请李白到家中做客。李白恃才傲物，一般人入不了他的法眼。汪伦尽管是地方名士，也觉得没把握，为打动诗人的心，故意在信里卖关子：“先生好游乎？此处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饮乎？此处有万家酒店。”这招果然奏效，没几天，李白便欣然前往。一路上，崇山峻岭，道路崎岖，既没有连绵十里的桃花，更没有鳞次栉比的酒店。李白感觉自己被忽悠了，不禁有些愠色。汪伦见到李白，深深一揖，并解释说：“桃花者，十里外潭水名也，并无十里桃花。万家者，开酒店的主人姓万，并非有万家酒店。愚弟担心先生不来，故出此下策也。”李白听了，马上阴转多云，觉得主人十分可爱，于是举杯痛饮。

时值春天，桃李芬芳。李白小住数日，与汪伦荡舟水上，谈诗饮酒，十分快意。离别之际，汪伦又设宴为大诗人饯行，并送名马八匹、官锦十段。李白被汪伦的盛情感动，临行作《赠汪伦》诗一首：“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这首诗虽是应酬之作，由于感情朴素，语言流畅，通俗易懂，很快流传开来，成为一首名作。汪伦虽没有大才华，但能名留青史，显然是沾了大诗人李白的光。

当然，李白晚年穷愁潦倒，施舍的人很多，但不是所有人都有汪伦这么幸运。千百年来，像李白这样落魄的文人很多，留下的故事汗牛充栋。我举这个例子，只因为他晚年的活动轨迹，与我生活的地方紧密相连，是发生在家门口的故事，因而格外亲切。同样，在上个世纪，本地有个画家以画糊口，饱尝世间冷暖，常报一饭之恩，这个人就是现代著名画家黄叶村先生。

黄叶村是澛港镇人，十四岁离家外出，到十余里外的峨桥镇当学徒。他白天做事，沿街卖烧饼油条，晚上读书、练字、习画。二十一岁那年，他带着自己创作的一幅山水画，到芜湖参加书画展，不期被高人看中，获得了一个赴日本学习绘画的机会。后由于母亲反对，未能成行，成为一生憾事。此后，他长期以教画谋生。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黄叶村在繁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为县招待所作画一百多幅。那时候，许多人爱其画，隔三差五请他吃饭喝酒。他也不推辞，常常以画作酬谢，因此坊间藏有黄叶村画作者甚众。

研究者说，黄叶村年轻时投师新安画派汪福熙门下，饱览书画精品，在书画金石方面均有精深的造诣，被誉为“江南一枝竹”，是继陈子庄、黄秋园之后，第三位生前困顿湮没，死后备受推崇的现代画家。那些曾经款待过他，持有其书画作品的人，虽然没有汪伦幸运，借诗留名，但书画作品的本身价值，就是很好的回馈了。

细细想来，黄叶村生活的年代，没有书画市场，只是人情之作。有心收藏的，也算是一种福报吧。至少，那些人尊重画家，喜欢艺术，已是难得。

高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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