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小人物

□戚庆熙

在《红楼梦》众多的仆人丫鬟中，有两个地位低下卑微的小人物。尽管关于两人篇幅不多，着笔有限，但由于二人在贾府中不同的地位经历和性格特征，都演绎出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和事件，成为作品中不可或缺的人物。

一、焦大

焦大是在贾府中中套马拉车的下人，“因他从小儿跟着太爷们出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得了命；自己挨着饿，却偷了东西来给主子吃；两日没得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喝，自己喝马溺。”是个有恩于贾府的人。

一日焦大喝了酒，有管事者派差让其送客，尤氏可是个明白人，知道后道：“偏又派他作什么！放着这些小的们，哪一个派不得？偏要派他，有时祖宗都另眼相待，如今谁肯为难他去，他自己又老了，又不顾体面，一味吃酒，吃醉了无人不骂。”真可让尤氏说了个正着，果然趁着酒劲的焦大在骂声中闪亮登场了。

那焦大先从大总管赖二骂起：“有了好差事就派别人，像这黑更半夜送人的事就派我。没良心的王八羔子，瞎充管家！你也不想想，焦大爷翘翘脚比你的头还高呢。”骂得直截了当。又赶着贾蓉骂道：“蓉哥儿，你别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儿。别说你这样的，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不是焦大一个人，你们就做官儿享荣华富贵？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这家业到如今了不报我的恩，反给我充起主子了。若再说别的，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骂得真切痛快。结果被凤姐儿叫人拖到马圈里，怎耐得焦大愈发骂得起劲：“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哪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正如柳湘莲在贾宝玉面前所说：“只有门前那两个石狮子干净”）这一骂骂得酣畅淋漓入木三分，骂得准骂得狠。虽然被王熙凤塞填了一嘴马粪，骂到这份儿上的确也够解恨痛快够热闹的了，把个贾府里阿狗阿猫的事痛斥个正着，算是出了口鸟气。

作为一个车夫下人，焦大之骂从骨子里和愿望上仍摆脱不了维护贾氏家族封建统治和家族利益的窠臼。这在第105回“锦衣军查抄宁国府”中焦大再次大骂抄家的锦衣军和贾府的主子们败坏家业的骂声中得以佐证。

二、傻大姐

傻大姐本是贾母身边一个专做粗话的仆人，被贾母称为“呆大姐”、“痴丫头”，常闷来便引她取笑一回，毫无避忌，“纵有失礼之处，见贾母喜欢她，众人也不去苛责她”。

这天傻大姐闲来无事跑到园内捉促织，“忽在山石背后得了一个五彩绣香囊，其华丽精致，固是可爱，但上面绣的并非花鸟等物，一面却是两个人赤条条盘踞相抱，一面是几个字。这痴丫头原不认得是春意，便心下盘算‘敢是两个妖精打架？不然必是两口子相打。’左右猜解不来”，正笑嘻嘻边看边走要拿去与贾母看。忽见了邢夫人便送过去，“那邢夫人接来一看吓得连忙死劲攥住，忙问‘你哪里得的？’”傻大姐如实相告。邢夫人道：“快休告诉一人，这不是好东西，连你也要打死。皆因你素日是傻子，以后再别提了。”

不曾想那邢夫人将香囊交给了王夫人，那王夫人又告知与凤辣子于是便有了第74回《惑奸馋抄检大观园》全员搜查行动。其结果导致了那敢说敢做、敢爱敢恨，勇于冲破封建婚姻桎梏追求自由恋爱的司棋以死抗争；又让潘又安悲痛羞愧抹脖自尽。两个恋人因傻大姐的“傻”而死于非命。

在宝玉和宝钗的婚姻问题上，贾府上下使出了浑身解数隐瞒真相，傻大姐在关键时刻又“傻”了一把：“咱明儿更热闹了，又是宝姑娘，又是宝二奶奶，这可怎么叫呢？”话音未落就吃了珍珠一嘴巴，跑到园子里哭，恰巧遇见黛玉，问及缘由傻大姐又犯了傻劲竟和盘道出真情，结果致使黛玉“焚稿断情”，在宝玉宝钗成亲之时命归西天，演绎了一出爱情悲剧。

由是观之，贾府中的两个“小人物”各自有着不同的背景和性格特征。焦大的骂来自于自恃有恩于贾氏家族的底气和维护贾府的根本利益，是发自内心的真骂；傻大姐的“傻”虽是真傻，道出的是事情的真相，暴露出贾府的腐朽和堕落，这当然就违背了封建贾氏家族的根本利益。固然贾府最后的衰败和贾氏家族的最后没落是历史的必然，但贾府里职微位卑的“小人物”造就的轩然大波及种种矛盾冲突也是其由兴到衰走向灭亡的不可避免的内在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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