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自有时

□刘诚龙

非常文青

业余作者蒲松龄,起先发表过文章没,肯定啊,他在一报一刊发过很多,一报是“黑板报”,蒲公是民办老师,黑板报是蒲老师之自媒体；一刊呢,叫“墙头刊”,蒲老师在这刊物上,发得不会太多,家徒四壁,四壁皆可涂鸦,四壁版面排满了,就没地方发了。

蒲松龄虽是业余作者,却极富文青精神。一言以蔽之,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平日里咿咿呀呀,当孩子王,饭碗要紧,不曾丢了粉笔来敲键盘。到了节假日,就“每临晨携大磁贮苦茗者,且具淡巴菰一包,置行人大道旁,下陈芦衬,坐于上,烟茗置身畔”。有作家喜欢凌晨铺卷展纸,对屏敲键,谓斯时也,阳气上升,灵气可随阳气勃发。蒲老师斯时斯地,一壶茶,一包烟,一条凳,一个人,枯坐村头大柳树下,看似辜负大好时光,呆这干吗?守株待兔,守人待文。蒲老师认定:每一个从此处经过的,肚子里头,都含一篇锦绣文章,蒲老师要从其腹中挖出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大清早的,人家要赶路,蒲老师却扯住衣角,客官,兄弟,老哥,哥们,来来来,喝杯茶,抽根烟,坐个凳,扯个闲篇吧,“烟茗置身畔,见行道者过,必强执与语,搜奇说异,随人所知；渴则饮以茗,或奉以烟,必令畅谈乃已”。

蒲老师搜集素材,其法或是笨拙,却比网络作家专当宅男,闭门造文,来得要好；网络写手与业余蒲公,所写者,都是个鬼,然则蒲公之写鬼写妖,高人一等。长可叹息的是,网络写手写那个鬼,名利即时兑现；蒲老师呢?“如是寒暑二十余年,此书方告成。”

此书者,《聊斋志异》也,其“笔法超绝”,极具经典品质,可是出得了吗?书是写出来了,编好了,出版社没正眼瞧,书商鼻子素来灵,能寻畅销书气味,此时也是狗鼻子失灵了。蒲老师书稿在各大出版社与小书商处,跑路子,转圈子,入纸篓子。兄弟,若你书稿转了三五年,没转运,莫气馁；蒲老师著作转了三五十年,都不曾转出门路来呢。

也有识货的。文坛领袖王渔洋不是靠钱力坐文坛首席位置,他靠的是眼力。他人看不见《聊斋志异》之经典性,王主席瞄一眼,便晓得此书是才人出,可领风骚数百年。文坛首席官来推这书,不立马火起来?王主席三顾茅庐,多诚意哪。“特访之,避不见,三访皆然。”出价不高?高啊,一次出价比一次高,最后出价到三千金,“既而渔洋欲以三千金售其稿代刊之”。业余作者蒲老师,失意不失志,“执不可”。生意没谈成,这书出不成。

这本《聊斋志异》,最先是以手抄本方式,在民间散布的。蒲老师有好友唐梦赉与济南朱氏,读其书知其值,但也是穷朋友几个,筹不起书号费,只能给老友赞助一把。便买来几本信纸,向蒲老师借来原稿,一字一字,一句一句,一页一页,一卷一卷,手抄。什么是好书?手抄一定好书。这便传播开去了,手抄之手抄者,不知凡几,“人竟传写,远迩借求”。

这便惊动了书商。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莱阳人赵杲投资,买来手抄本,排版刊刻,顿成畅销书,卖得火上加火；赵是北方人,几与赵同时,南方人有王令君者,嗅觉本不灵敏,也被民间手抄本唤醒了鼻子,马上投资文化产业,出版王氏版本,卖书卖得脚起泡,数钱数得手抽筋。一时间洛阳纸贵,各地书商,正版,盗版,一版,十版,一纸风行,风行天下。有好事者统计,其时刊刻《聊斋志异》,有三十多种版本,“蒲氏松龄《聊斋志异》,流播海内,几于家有其书”,比“朱元璋语录”更畅行呢。

好文章好作品,或真不同于一时花；书与花比,或有异质焉,其异质或是一坛醇酒,经得起时间发酵。《聊斋志异》,其异处,非仅志异,亦有异质,读者时不赏,异代有知音。没骗你,好书好作品,很多都有这般异质的。清初王船山先生,著作等身高,思想齐天日,谁识得?时人识不得,其著作没藏诸名山,单藏在自家樟木箱子里。湘人邓显鹤翻读,如读天籁,便介绍与乡党曾国藩等,出资翻刻,梓行天下。船山学说,顿成学界岳麓山峰,耸天地间。此时节,王公过世已多少年?二百来年了。

好书如根,深深扎,此时不开花,盛开自有时。

新闻推荐

状元府里思前贤

南北长只有380米的鞭指巷，街容已经陈旧，但九号、十一号院的陈冕状元府，却犹如一颗蒙满尘埃的璀璨明珠，使这条百年老街巷蓬荜生辉。冬日的一天，我迎着凛冽的寒风，从历下区省府前街北头向西，经双...

莱阳新闻，故乡情，家乡事！故乡眼中的骄子，也是恋家的人。莱阳，是陪我们行走一生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