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 口 □叶洪涛

去年国庆期间,我和几位友人一起回到中国最著名的梨乡,位于胶东半岛的莱阳。那是我父亲出生成长的故土。

记得1992年,莱阳举办梨花节,父亲和我受邀参加。那是我与父亲一起回胶东老家的最后一次,也是我有记忆的第二次。父亲当时很兴奋,快乐得像个孩子。在莱阳市的招待会上喝了不少叶家泊生产的莱阳大曲,那是父亲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请蚌埠酒厂的老师傅帮助建的,相当一段时间在当地很是有名。可惜没几年之后,与我资金支持过的莱阳造纸厂一样,先后倒闭了。那是个大浪淘沙的年代。

下午驱车约十分钟就到了父亲魂牵梦萦的故乡叶家泊。远远看见大妈在村口张望。随大妈回到父亲的祖屋,家中只有大妈和七弟住在家中。进院,二伯父在老屋等待,老人家是当年在抗日战争结束之后、复员回乡陪伴父母妻儿的残疾军人。情深意浓的两兄弟聊着家常,相互查看抚摸,询问对方在战火中留下的枪伤、弹痕。

1947年初春在孟良崮战役中,邻村的乡亲曾见父亲满身鲜血与阵亡烈士躺在一起。噩耗传到叶家泊,二伯带着干粮,徒步数百里寻遍孟良崮所有的烈士墓地。数月后,父亲在高密的胶河战役中二次负伤,写信回家后才得知三儿还活着。但家中母亲每天以泪洗面,几近双目失明。记得父亲送给二伯父一件羊毛皮大衣,听说那年半岛冬天特别冷,贫穷俭朴的二伯父没有舍得穿。第二年一入冬就披在身上了,见人就流泪述说:这是安徽三弟去年来家给我的,三弟现在没了。在我们离开老家几周后,二伯父就走了。

我在老屋土炕上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先行离开。父亲在家乡住了有两个多月,这应当是父亲少有的轻松快乐时光。父亲在临终前告诉我,叶家泊是根,你要经常回去看看。以后多年我回老家十几次,落脚点都在老屋。每次回去大妈多在村口守望。

最深刻的一次回乡记忆是在一九六七年。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父亲举家千里迢迢回到叶家泊。后来听姐姐说:我们先到济南,转车到蓝村,再转火车到莱阳,那时要二十多个小时。我们在叶家泊是快乐的!父亲和二伯父经常带着我们下大沙河抓鱼,鱼收获量不多。当时贫穷的乡村十分困难,抓鱼的人多,但是我们捕获了大量的甲鱼和泥鳅,老家人当年可能是认为有毒吧,不敢吃。父亲是军人出身,当然知道是好东西。二十多天后,我们才离开了叶家泊,村口,大妈怀抱几个月的七弟,手牵一个,后面跟着几个身体瘦弱面露菜色的孩子。我们走了很远,父亲不忍,快速返回塞给了大妈二十元钱。以后每次回去大妈都感叹:那时你大伯刚刚走,家中嘴多,劳力少,那时的二十块钱啊!

前几天接老家电话,大妈走了,在去世前一直思路清醒。大妈对儿女说:上次洪涛答应我,他一定要来的,你们告诉他。遗憾的是莱阳疫情管控特别严,外地来人下车就宾馆隔离十四天后才能进村。一辈子活得不容易的老人走了。我食言,但不会对老人失信!烧五七或四月梨花节回去吧,为父亲送一送他享年九十六岁的老嫂子。叶家最后一个长辈走了。

此时更加想念我那一身荣耀,一生坎坷,刚正不阿,集特等功臣和右派标签为一身的父亲。虽历经磨难,却一生从没改变信仰,父亲是至死对党忠诚不渝的共产党员!他是深深爱着自己妻子的丈夫,是用生命来呵护孩子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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