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彪和他的膏药, 乡村记忆

上世纪60年代，掖县东宋公社东宋村（今属莱州市虎头崖镇）出了个颇有名望的骨科医生，叫孙成业，绰号“三老彪”。据知情人讲，他年轻时凡事敢作敢为，在家又排行老三，雅号就这么传扬开来，天长日久，大家倒把他的本名忘记了。

那是1964年夏日的一个中午，邻居大哥打了个哈欠，导致下巴脱了臼，干张嘴，说不出话。老伙计急得满头大汗，两手捧着下巴颏往上推，哪能推得动？村里的老中医也束手无策。幸有人提醒：赶紧去找三老彪！事不宜迟，我连忙去生产队寻来手推车，一侧坐大哥，一侧坠石头，一路小跑，急急来到了东宋孙家。老人家时年80多岁，精神矍铄，身板健朗，一见患者涎水长流的模样，心里早就明白了八九分。他让患者仰坐椅子上，一边嘱其莫慌；一边从绳上扯过毛巾，俩拇指挑着，一下伸进患者洞开的嘴里。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老人家托住患者下巴，手上用劲，猛地向下一压、往外一拉，就劲上戳，眨眼工夫，患者下巴复位了。邻居大哥轻快得从椅上跳起来，千恩万谢，付过术费，高高兴兴回了家。

如果说，孙成业给人正骨拿环是小菜一碟，那么，更绝的要数他用奇方熬制的膏药。倘有腿断胳膊折的患者，只要贴上它便会筋骨复原。当地曾流传着这样一句歇后语：“三老彪的膏药———稳拿把掐”。至于他为啥半路习医正骨、秘方由何而来？直到去冬笔者采写《东宋小班》（见3月10日本版）一文时，谜底方才解开。

孙中基是孙成业的侄孙，我俩是同龄人。老先生说，三爷爷自小好动，习武时常有玩伴移骨错缝，经他一番抻拉拿捏，竟能伤愈如初。他拥有专治跌打损伤的秘方，源于其三子孙希林的一场车祸。

孙家人丁兴旺，常年养马车自用，兼给商户拉脚。1927年秋天，孙希林随堂兄青岛送货，不想在城南葛门口险峻路段，突发车祸，轧断了双腿。幸遇昌邑一深谙医理的道长（姓氏忘记了），云游至此，见伤者疼痛难忍，遂从兜内掏出止疼药，让希林服下，并一块搭车回到了东宋。在孙家，道长顾不得吃饭，他让伤者在炕上平躺，将伤腿一一捋直；又吩咐孙成业捉来一只小公鸡，摔昏，到碓臼研了，加醋兑药粉搅匀，分摊于两块黑布，外加竹片夹板，分扎在伤者小腿上，并嘱其按时服用接骨丹。说来也怪，本来疼得呲牙咧嘴的希林，一经处置竟忍住疼了。据他事后讲，一贴上那药，就觉得两腿麻酥酥的，像无数小虫子在爬。七天后，腿部消肿；三个周后，躺在炕上敢擎腿了。道长在孙家整整住了三个月。孙成业惯走江湖，自来好客，如今得遇儿子的救命恩人，更是奉若上宾，好生款待。道长爱听京剧，东宋小班是自家的，愿看哪出点哪出；道长有吸鸦片的嗜好，烟馆的上好大烟送过来。三个月后，道长拆除希林腿上的夹板，命他自己下地走；希林开始不相信，扶炕沿试探着伸腿、着地，虽颤颤巍巍的，却终于迈出了伤愈后的第一步。正在全家人皆大欢喜之时，道长却说：我该走了。孙成业知道挽留不住，奉上盘缠，道长婉言谢绝。临走，他将秘方交给孙成业，并告知膏药的熬制方法。末了，再三叮嘱：悬壶济世，医者父母心。且不可以此牟取暴利。说罢，依依作别。

孙成业将秘方锁进柜子里，他还要经营自己的事业。两年后，东宋小班解体，他到大连住了一个阶段，又回家种过地；解放后，沙河成立京剧团，团长将他聘了去。毕竟年逾七秩了，没几年，告老还乡，开始了专治骨折的生涯。

孙成业正骨拿环是一绝，道长的膏药秘方，更使他如虎添翼。那时节，庄户人家都不富裕，对于前来正骨者，有的收个三毛五毛钱，最多块儿八毛；有的干脆不收费。因此，三老彪和他的膏药，闻名遐迩，口碑特别好。

孙成业熬制膏药时，总把小辈们叫到跟前，一来为了帮着干活，二来想将秘方传下去。可惜孩子们的父辈不让习这手，怕出闪失担不起责任，秘方就这么失传了。孙中基至今记得熬药的情景：院内西墙下，三块石头支口八印锅，15斤香油放锅内，桑枝文火。油起沫时，将150味中草药一块投进去，用桑枝顺锅不断地搅动；到火候了，速将药汤倒在蚊帐布上，沥出药渣，再加8斤黄丹搅匀，然后撤火倒盆；待其稍冷，两手如拉面一样反复抻拉，使之愈加均匀，冷却后备用。孙中基依稀记得，三爷爷熬制的膏药，呈桔黄色。150味中药内，有虎骨、麝香、透骨草和天灵盖等。这些中药，均在药碾上碾成粉状；至于那口服的止疼药和接骨丹，记忆中是银灰色，其它不得而知。秘方膏药确实很神奇，1957年，神堂小沟的李哥、滕格庄的柳芳，断腿康复后为表感谢，特拜三爷爷为干老；另外，这膏药不止专治骨折，对其它病症也有奇效。小如牙疼，左疼贴右耳，右疼贴左耳，疼痛立止；孙中基割破手，贴两天膏药伤口平复，没留丁点痕迹。本村街坊，额头生个小瘤子，试验性地仅用半贴膏药，瘤子消失了；小宋村的邵江，年轻时椎间盘脱出，贴上膏药即敢直腰，如今，老人家年近80岁，尚能弯腰赶海钓蛏子……1966年，孙成业无疾而终，享年8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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