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长安渭水澜

李菁菁

不知何时起，梦里又添了你的影。

渭河，自从那天离你而去，你便成了我日日夜夜无尽的思念。我想，你如今流淌着的河水，恐怕有一半是我的泪吧。你涨了水，那是因为我又对你思念成海了。

梦里，是儿时的自己。我迈着小小的步子，跨过院门后的小土墙，闯过一条不宽的小马路，便和玩伴们三三两两地到河边去。渭水汤汤，袭着黄沙，披着历史，流过我亲爱的家乡土地。我们在河边捡一些奇形怪状的小石头，装在不大的裤兜里，撑得鼓鼓的，把它们视为自己的奇珍异宝。每每到了春天，那个惹孩子们欢喜的季节，我们便会带着自己的矿泉水瓶子到河里捉小蝌蚪。我们比谁捉得多，一玩就是一个下午，也不顾身上早已是脏兮兮的。河畔的杨柳抽出令人欣喜的绿色，柔柔的，将春天的颜色渗到每个孩子的心中去。渭河则静静地看着我们，似在一旁微笑着。

野色苍茫接渭川，白鸥飞尽水连天。夏天的渭河，盈满着嬉闹声。鸟儿们的嬉闹声与我们孩童的嬉闹声连到一起，连成一片欢鸣乐语，是渭河谱的最生动的乐章。时常会飞来不知名的鸟儿，或全身洁白，或颜色艳丽，三五成群地在水中沐浴着，时不时愉悦地鸣叫，一声悠长，一声短促。两岸的芦苇渐渐葱郁起来，青翠得如蓝天下的童话。它们时而俯首私语，时而仰首大笑，在风中摇曳着。在这热闹的嬉闹声中，我们组团捉鱼，挽起裤脚，赤着脚站在水里，几个人变换着各种“队形”来捉鱼儿，不亦乐乎。只是每每捉到鱼儿，都被我们放了，我们知道带回去也养不活。鱼儿终究要在河里的，而我们，终究是这里的人。夏夜里的星，璀璨得令人神往，仰起脖子要看许久。那夜里闪烁着的，是天真的笑容，是渭河的仲夏的梦。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秋天，是渭河最诗意的时节。在绵绵的水波里，夕阳洒上了金辉，在河面上跳动着，闪耀着缕缕的明漪。而这时，我们一定是站在那座红色的木桥上。我们还是太小了，不懂得什么是诗意，只是觉得那样的风景美如画，是美到骨子里的那种。也许那所谓的诗意，恰是夕阳晚照木桥边。那画面在我梦里又浮现，只是旁边的玩伴捡起一块扁扁的石头，向水中打水漂。石头在水中跳了三下，最后一下，震碎了清柔的水，也震碎了我的梦。

梦醒，一切散去。他乡的夜是冷寂的，他乡的月是暗淡无光的。我则想起渭河夜里的明月来。“朝元阁峻临秦岭，羯鼓楼高俯渭河。玉树长飘云外曲，霓裳闲舞月中歌。”现在想来，那渭河上的皎月是如此可人，洒下满河的银辉，婵娟落在水里的样子，要比城里的华灯初上恬静得多。

忆起在离开你的那天，我用瓶子装了你河岸的半捧沙、一捧河水，准备带走。忽然飞来几只白玉般的水鸟，悦耳地叫了几声。它们可以永远地栖息在这里，而我却要负笈去远方了。我望着你夕阳下红色耀眼的波光，你河岸轻柔的杨柳，你摇曳着的芦苇，忽而泪下，改变了主意。我拧开那瓶子，将沙和水倒出来，我知道，它们属于这里，它们也不想离开。

故乡的那条河，缠绵着诗意，缠绵着童真，亦缠绵着柔情。忘不了，你的养育之恩。你的河水，系着我的情思，成了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也成了我一生的牵挂。我看过多少江南的旖旎风光，都不及你，甚至连你河岸的一捧沙都不及。于是我思念你，无论天南地北，你都是我心中的山水。

渭水桥边独倚阑，望中原是古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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