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痛不青春

积步

讲述人：陈茉，女，34岁，职员

作者：积步

配图：蒙美旺

刚上班，一封广州的EMS快递就落到我的办公桌上，我猜想是钟菲菲的结婚请柬到了。打开来看，果不其然，一张大红喜柬，里边的钟菲菲美丽依然，而那个被她挽在手里的男人，并不帅，笑起来甚至还有些憨，但却给人一种很舒坦的感觉。

这一刻，我动容了。毕业十年了，她终于肯把自己给嫁了。

钟菲菲是我同学里年龄最大的，却是结婚最晚的一个。她容貌姣好，身材高挑，是我们的班花。上大学那会，刚进校门，就被一群追求者环绕着，她像女王一样，从不拒绝男生向她献殷勤，进校没到两个月，就有男生为她打架被记了大过。从此，她在学校就如神一样的存在着。

我和她是同桌兼舍友，同住503宿舍，宿舍八人，七个女孩都是应届生，年龄相仿，而钟菲菲比我们大了两岁，有两年的社会工作经验。听她的同乡说，她家里条件好，进学校只为要张文凭，回去后会有极好的工作。菲菲为人老到、世故，知道如何与老师搞好关系，是我们这些菜鸟不能比拟的。她思想成熟，判断事情预见性强，在班级、在宿舍都是大姐级的人物，我们这些小妹妹只能像跟屁虫般尾随其后。

钟菲菲虽对男生花心，但性格豪爽，为人仗义，对我们几位小妹妹很照顾，每次打饭，总是冲在最前边为我们开道。在她的照顾下，我们503的宿友们，常常最早吃到饭菜，坐最好的位置。

那时的我们，花般盛放，正是最爱美的年龄。钟菲菲更甚，课桌里放着美容镜不说，走过玻璃窗时也要停下照照靓影。更过分的是，如果雨天过后，地上出现一洼洼的小水坑，她也会停下步子，对水自怜，照上个老半天。见过自恋的，却没见过有人自恋到这种程度，这是我不能容忍的。

她是招蜂引蝶的体质，男生最爱往我们宿舍钻。有一个叫林剑的，人长得不咋样，但却弹了一手好吉他。一下晚自习，他就拿着吉他来宿舍找钟菲菲。钟菲菲住我下铺，他进来也不说话，一屁股坐到钟菲菲的床上，拨弦就弹。我自幼学琴，有一定的鉴赏力，说实话，他的琴声和长相一样，都不咋的。弹到高潮部分时，但见他扫弦、拍琴、跺脚一气呵成，铁架床被他震得上下左右地颠摇，把上铺的我几欲震下来。钟菲菲也不阻止，身子半倚在枕上像是极为欣赏，嘴里还咯咯发笑。林剑见她开心，吉他扫得更猛了。当时全宿舍的人都在备考，被烦得敢怒不敢言。我穿着裙子也不敢下床，用力拍床板表示抗议，林剑充耳未闻。我再不能忍了，大吼一声：钟菲菲，够了！琴声消失了，林剑悻悻然走了，可我却因此与钟菲菲产生了芥蒂。

我是班里的文体委员，需经常组织同学们参加校内活动。一次篮球赛中，我把脚崴了，是鲁俊明把我背到医务室的。鲁俊明与我同届，是学生会成员，学校最帅气的男主播，他就这样，在我毫无防备的青春里出席了。从此，我的耳朵再也离不开广播里的那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只要一空闲，眼睛便会四处搜索他的存在。他做主播，我便是校园稿件最强劲的供稿者。他打篮球，我便是那个最痴心的迷妹。但是，一次偶遇，鲁俊明竟叫不出我的名字。钟菲菲说，这男生眼里没有你。我不理会，为了鲁俊明，我开始有目标地努力着，把自己也变成一个能力突出的人，并成功地加入了学生会，终于可以与他一道主持节目，一道参加社团活动。

那日，夕阳半下，后山操场的空气异常炽热。鲁俊明说，茉茉，做我女朋友吧。我的声音带过几分胜利的骄傲，说了两字：可以！但同时心里竟冒出个声音来：鲁俊明，你终于看到我了。他浅浅一笑，手揽着我向前走，我不能言语，只觉得是被所有星星捧起的月亮般，身体飘飘然，没了方向。

人一旦陷入爱情，一切都会变得非比寻常。我开始穿上裙子，开始学着钟菲菲的模样，笨拙地勾勒淡妆，开始蓄留一头飘逸的长发，更大大方方地融入鲁俊明的世界里，就算围绕在他周围的人再多，也毫不畏惧。

钟菲菲看着我，眼里透过阅人无数的老练。她挑衅地说：阿茉，为了你的幸福，我们来做个游戏，如果我能把鲁俊明约出来，你就和他断了。

话一出口，宿友们纷纷谴责她：钟菲菲，你疯了，自己身边有一堆男朋友还不够，连阿茉的男朋友也想抢！

谁不知道，钟菲菲是男生杀手，自她进校后，被拆散的情侣不下十对。而我和鲁俊明好上后，她从不看好，总是在旁阴阳怪调地说反话，巴不得我与鲁俊明的感情立刻夭折。我坚信，是因为我足够优秀鲁俊明才喜欢我的。更何况，能被拆散的爱情，还算得上爱情吗？我把头一仰，爽快应战。

夜华如水，我和宿友躲在一旁，鲁俊明真的应约而来。从不见他与钟菲菲说过话，但他们却很快卿卿我我，如胶似漆得似一对老情侣般。钟菲菲朝暗处的我得意地巧笑倩兮，我妒火中烧，拿起水杯三两步走到他们跟前，将鲁俊明泼得满头满脸。

没几日，我和鲁俊明的爱情因钟菲菲的“引诱”彻底夭折了。鲁俊明提出分手的理由简单且现实，他很快就毕业了，钟菲菲有办法让他进他想进的公司。我虽心痛欲裂，但却对他嗤之以鼻，一份经不起利益诱惑的感情，不要也罢。

分手之后，我大哭了一场，搬出了503宿舍，并要求老师重新安排了座位，不再和钟菲菲坐在一块。她满不在乎我的记恨，调侃我：阿茉，不要认为我葬送了你的幸福，你的幸福在前方，不是那鲁俊明，以后你就知道我是为你好了。我用书砸她，她也不躲，依然对我笑呵呵的。

我恨她大过恨鲁俊明，她是我的好朋友，却对我做出心窝插刀的事。很快，毕业会考就来了，我虽感情受重创，但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考试。所幸的是，很快我们就毕了业，各奔东西。

四年后，在一次聚会时我遇到了老同学陈燕。她告诉我，一毕业她就和鲁俊明一同进入了那家公司，后来才知道，那家公司的老总和钟菲菲的爸爸交情很深，钟菲菲利用这层关系将鲁俊明推荐进公司。那鲁俊明本来就有真才学，很快就升了职，后来还和公司的一位女同事结了婚。在参加他们婚礼时，大家才知道，原来那女的竟然是我们的学姐，鲁俊明一直喜欢她，千方百计进这家公司，也是为了追求她。钟菲菲一直知道这件事，当时是怕我知道了受不了，才想出了那个“离间计”，不想鲁俊明真的就和我分了手。

多年后，当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依然寒彻心骨。鲁俊明，他和我在一起时心里想着别人，我当时竟傻到成了他爱情失意时的一杯下火茶。

现在，我也成了家，遇到了自己的丈夫。我们并没有谈多久的恋爱就结婚了，婚后生活过得还算甜蜜，生了小孩，好多人都说我嫁对了人，是人生的赢家。可只有我心里最清楚，我嫁给的是婚姻，并非爱情。

那日，阳光明艳，我到广州参加了钟菲菲的婚礼。她竟然把我们班所有的同学都邀请了，这其中自然包括了鲁俊明。

席间，鲁俊明醉了，掉着眼泪拉着我的手不放，说：茉茉，对不起，对不起。

因为当年钟菲菲的从旁协助，他娶了爱情，但却逃不过七年之痒，离了。

因为当年钟菲菲的从中作梗，我嫁给了婚姻，虽心里依然疼痛，但这疼痛却让我变得更坚强。

不知有意无意，音响里放出了陈奕迅的《十年》，钟菲菲穿着洁白的婚纱，从音乐声中走来，表情夸张地笑着举杯：干杯！老同学，为我们的青春。

无痛不青春，我笑着迎上：干杯！为我们痛过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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