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菩萨”勇追敌兵 □刘春年

□核心提示

我的故乡陕北吴堡县，是老红军游击根据地，那里流传着许多关于红军游击队的传说。这些传说听上去像神话，其实都有真实确凿的来历，我说的就是其中的一个。

一九三五年六月的一天，我们第四、第六支队奉命到白区扰乱和袭击敌人，扩大红军影响。

我们这一支不到八十人的队伍，决定夜里在苏区的边缘一个名叫老庄的地方会合，但是不巧得很，我们刚到老庄，便被敌人便衣侦探察觉了。对我们深恶痛绝的匪军，立即调兵遣将，动员了吴堡县境内的全部兵力十四个连共约一千六百余人，分数路向我们包抄，企图将我们全歼在老庄。

深夜，哨兵听到四周急促的狗叫，远处有许多手电筒的亮光，敌人正在包围我们。由于通往苏区的通路有敌人重兵把守，王队长决定趁黑夜躲开眼前的重敌，大胆地直插白区，然后再从敌人空隙处返回苏区。这个决定得到了全体同志的支持。

我们刚刚离开村子，天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大家都没有带雨具，就用衣服把枪包好，缩着脖子淋着雨前进。雨声和踏着雨水发出来的“嚓嚓”的脚步声混合在一起。我把自己的粗布背心脱了下来，紧走几步赶上队长说：“把这顶在头上吧！”但是队长却微笑着对我说：“小刘，我这骨头锻炼出来啦，再大的雨也不怕。”然后，又拍拍我肩膀，“你这怎么成，感冒了可不是好玩的，快穿上吧！”

我们一气走了二十多里烂泥路。黎明时，到了和白区交界的尚家源。本来计划在这里休息，谁知还没等我们坐下，哨兵又跑来报告说：“有百来敌兵分三路从正北、正西、正东向我包围过来。”队长说了一声“连续向南撤”，一挥手，眨眼之间，队伍就离开了尚家源。

那时，敌我力量非常悬殊，我们七八十个人只有三四十条破旧的老套筒，最好的射手才只有五六发自制的子弹，剩下的就是大刀和长矛。而敌人除了清一色的“三八式”，还有不少机枪小炮，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就大着胆子向我们直追过来。

又跑了四五里，我们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条陡峭的洪沟，深约四米多，宽约三里，这种洪沟在黄土高原是经常可以遇到的，暴雨过后，原来的旱沟早已汇集成一条河流，奔腾咆哮，直通黄河。“我们后有追兵，前遇河流，怎么办？”大家正在发愁，突然听到队长说了一声“下沟过河。”

追击的敌人来到沟岸一看，又深又陡，谁也不敢下去，只在岸上放枪，不大一会儿岸上就站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但我们早已跑出老远了。

浑浊的河流，雨水夹着泥沙十分危险，我们不知深浅，只好用双脚探索前进。我跟着队长走在最前面，手拉手相互照应，水深处竟淹没了我们的头部，大家互相扶着，终于过了河。这时，每个人除了一双眼珠是黑的，身上都糊上了一层黄泥，看去活像庙里的泥菩萨，实在令人好笑。

刚过了河，迎面沟岸上又传来了枪声，原来这里早就埋伏了敌人，准备打我们个措手不及。敌人叫道：“游击队，投降吧！没路可跑了，五分钟不缴枪就全部消灭你们。”

队长把大伙带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激动地说：“同志们！咱们四、六支队从来没有打过败仗，今天是考验我们的时候了，决不能给红军丢脸。”眼前的情况谁都明白，只有冲上岸去，打垮敌人才有出路。这时，敌人还在“哇啦哇啦”地喊叫，但是，光听声音不见人，原来这些怕死鬼都躲在后面或趴在地上，不敢探出头来。队长说：“这正是冲锋的好机会！”手一摆，我们七八十条好汉，一个个满身黄泥，喊着口号一股劲冲了上去。

说来可笑，敌人竟大喊一声“泥菩萨来了！”回头便跑。我们紧跟着展开了一场追击战，追击不到半里百十个敌人便放了手，他们开始扔掉背包和挎包，以后又扔掉钢盔和刺刀，有些连枪也扔了，最后甚至连装备的水壶都不要了。有的稍微慢了一点，便被我们生擒过去。

这样追击不到十里，百十个敌人只剩下二三十人了。可是，后面又响起了枪声，藏在宋家川的四五百敌人赶来了，假如我们放弃前面的敌人逃跑，将会吸引更多的敌人追击我们；假如回头和后面的敌人干呢？那一定会遭受很大损失。唯一的上策是继续追击前面的敌人，紧紧拖住他、咬住他，和他离得越近越好。这样，后面的敌人就不好开枪。

我们不停地追，和前面敌人仅仅相距十几米，一气又追了十里，来到了敌人的一个大据点——慕家源。据点里的敌人看到前面是自己人，弄得莫名其妙，不敢开枪。霎时间，我们几乎是和前边的敌人同时占领了第一堑壕和第二堑壕。据点里的敌人看到我们来势凶猛，便急忙拉起了吊桥，把前面的敌人也挡在据点外面了。我们趁敌势混乱，用刚缴获的“三八式”对准他们猛射了一阵，便迅速地沿着堑壕离开据点向北撤退。又跑了十余里，后面追击的敌人看到追不上我们，才停了下来。

休息下来，同志们才发觉雨早已停了，太阳已经偏西了。从深夜一点到现在整整十四个小时，我们大约跑了七八十里，觉得全身发着高热，心脏猛烈地跳动，极度干渴使得人们伏下身去，喝路上马蹄印里混合着粪尿的污水。队长站在道旁，正在紧张地和分队长们布置下一步的任务，他那沙哑的声音，让人听了心里十分难过，纵然有一口水也好呀！

为了避开敌人的夹击，我们离开了平原，进入一条和苏区交界的深沟里，胆小如鼠的匪军，不敢下沟，只在岸上用枪向我们猛射。我们在敌人枪声的“欢送”下，回到了苏区……

稿件来源：《星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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