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斗草归 几度寻花了

《群婴斗草图》

○高铭昱文/图

现今的年轻人，无论生在城市还是乡村，如果你和他说起当年曾有斗草这样一个游戏的话，多半是一无所知。今年春节期间推出的《中国诗词大会》，第4季第6期有一个问答题涉及到斗草，竟然使许多观众顿时迷茫，很多人别说没玩过了，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该名词。斗草这个亲近大自然的游戏或者说民俗，离我们渐行渐远了。

也许，这一页风雅，我们只能从古人的文字或绘画作品中去体验了。收藏于故宫博物院的《群婴斗草图》，就生动地反映了当年斗草的场景。

该图高105.3厘米、宽79.5厘米，为清代著名画家金廷标所绘。金廷标是浙江乌程人，字士揆，出身于绘画世家，他承父艺，工人物、佛像、仕女，擅长白描法。《群婴斗草图》是金廷标工笔细描所画的代表作之一，深得乾隆皇帝喜爱，他亲在画幅之上题诗：“垂杨奇石草芊萋，红绿倾篮斗贾低。赤子之心爱生意，名言那识有濂溪。”

观《群婴斗草图》，青草繁茂、绿柳垂荫，是谁在湖石花丛间嬉戏？画面中十个小童，形神各异，而正中的四个最为引人注目,其或坐或站，一坐者从篮子中取出自己采集的“法宝”——不知道是何种奇花异草，但见正面穿蓝衣小童双手高举，也许是惊叹、也许是服输，在这一瞬间，四人双眼都看向小竹篮，目不转睛、屏气凝神，体现了小童斗草时的专心致志及激烈场面。

斗草游戏的源头应于传说中的“神农尝百草”密切相关。远古先民有了一些粗浅的中药学知识以后，期待认识与掌握更多门类草药的特性及药效，故外出采集植物时往往求异求全。那时的人们生活艰苦而单调，此时不免以收获品种的多寡来比较胜负，这称之为“文斗”。与之相对应的则是“武斗”：以茎或叶柄相勾，捏住相拽，断者为输，然后再换一柄相斗。“武斗”是孩子们的最爱，白居易《观儿戏》中的“弃尘或斗草，尽日乐嬉嬉”，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六十首》中的“青枝满地花狼藉，知是儿孙斗草来”等语，都描绘的是孩子们欢天喜地玩斗草的场景。

《群婴斗草图》里表现的显然是武斗。画中左前，两位小童正在把草套在一起互拉，胜负未决。正中前面穿红衣服的小童，虽然在此前的比试中失利，但并未气馁，又在拔草，图谋东山再起、再做一战。而最后面那位穿红衣服的小童却打算一招制敌，正在寻找足以制胜的“武器”。另外的两个小童也是刚刚采集花草归来，准备投入战斗。小童的幼稚顽皮、憨态可掬，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诗经·周南·芣苢》中有“采采芣苢，薄言采之”等语，有人认为此诗就是描写儿童斗草游戏之辞赋。芣苢即车前草，因其茎柔软且韧性强，故为进行斗草游戏的材料之首选。顺便提及的是：车前草又名“打官司草”，俗语“打官司”或源自于此。南北朝有《荆楚岁时记》，文中载：“五月五日，四民并踏百草，又有斗草之戏。”此记足以说明，斗草之戏到此时已广为流传，并成为端午节俗。实际上，该游戏并不只限于端午，一年中自春至秋，人们皆乐此不疲。

斗草有着丰厚的群众基础，且更受儿童及妇女的喜爱。“发烧友”并不是现代特有的产物，当年痴迷于斗草游戏者也比比皆是。唐代的崔颢在《王家少妇》一诗中写道：“十五嫁王昌，盈盈入画堂。自矜年最少，复倚婿为郎。舞爱前溪绿，歌怜子夜长。闲来斗百草，度日不成妆。”对于爱美的女性来说，喜欢斗草竟至顾不上梳妆打扮的境界，该游戏的巨大魅力也就可想而知了。北宋词人晏殊《破阵子》中写道：“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相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原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赢得一场斗草游戏的胜利，其欢乐心情顿时溢于言表，真是春风得意，莫不心花怒放、喜形于色！

古典名著《红楼梦》中描写的斗草，是文斗的另一种方法，直接报花名。如这一个说：“我有观音柳。”那一个说：“我有罗汉松。”……这个又说：“我有星星翠。”那个又说：“我有月月红。”这个又说：“我有《牡丹亭》上的牡丹花。”那个又说：“我有《琵琶记》里的枇杷果。”这实在是阳春白雪的文人游戏。小说《镜花缘》中则把该斗法发挥到了极致，其实际上比拼的是渊博的植物知识与文学底蕴，如马齿苋又名“五行草”，书中对的是柳穿鱼的别名“二至花”；地黄又唤作“婆婆奶”，则对以赤雹儿（王瓜）别名“公公须”；菠菜又称“鹦鹉菜”，对以忍冬别名“鹭鸶藤”……这种对法，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大长知识了。

“何时斗草归，几度寻花了？”由于社会的发展以及人们与大自然的疏远，斗草游戏日渐式微，已退出了生活的舞台，幸有《群婴斗草图》使我们能了解当年盛况，回味斗草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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