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裤子乐队：复古与科幻是核心价值

最近，新裤子乐队的自传《生命因你而火热》出版，全书分为两部分，上部分为彭磊的自述，下半部分为庞宽的自述，二人均从他们在北京工艺美术学校的青春时期开始讲起，谈到他们乐队的组建，随着时代变化理想的改变，几次巡演的见闻，以及回忆了他们在做乐队之外的其他诸如做电影、画画、做艺术、开玩具店等其他的喜好。

彭磊在书中最开始的地方颇动情地写：“我们的故事很长，新裤子的故事很长。记忆慢慢散落了，成为无法捡拾的碎片，我也怕我自己把它们都遗忘了。我们一起经历了无聊贫穷又充满希望的少年时代，一起创造了新裤子最好的一张专辑，并且一起面对这个无情的社会。”

而书中的叙述却没有定调时的这种苦大仇深，徐徐展开的是这个乐队在二三十年间一切有趣的尝试，他们谈及1990年代新裤子初创时的粗糙——在木吉他上安了压电磁片，接在一台把喇叭捅破的录音机上以模仿失真的效果，一心想当主唱的庞宽因为家里有台电子琴而“喜提”键盘手的位置，而且刚开始只会用两个手指头弹琴，在摩登天空出了专辑后到处巡演，被扔酒瓶子、坐在零下的室外等着签售，也没有什么观众来……在乐队的夏天以后，新裤子着实又火了一把，彭磊的《北海怪兽》画册再版，彭磊的恶搞版的米老师和唐老鸭以及庞宽设计的机器人被作为当代艺术的展品进行展览，各种采访和节目也纷纷找到他们。最近一次的新书发布会，整个书店挤得水泄不通，在活动前澎湃新闻对庞宽进行了采访。采访中，庞宽晃着时不时就滑落到眼前的中分的刘海，尴尬地比划出签合同的手势说：“我们签合同了嘛，所以就要配合宣传，彭磊他都不来。”而在《生命因你而火热》中，彭磊也表达了对人群的抵触：“我有反大众的人格，我与众不同，不喜欢大众口味，从来不去参加电视节目，也讨厌媒体、讨厌宣传，去演出时，看到人很多就会烦躁。”

彭磊和庞宽的母校，一所明明是传授景泰蓝、大漆等传统制作技艺的却神奇地孕育出丁武、沈黎晖、二手玫瑰等一大帮乐队鬼才的北京工艺美术学校位于北京惠新西街南口附近，而彭磊家也在这附近，记者曾在《乐队的夏天》播出后不久的一个暴雨天，遇到彭磊披着透明雨衣骑着一个小破电动自行车风驰电掣地穿过一条小路，他远去时，黑色的半袖衫后背赫然印着的“北海怪兽”字样则坐实了这个脸淌着雨水的接地气男子就是正大红大紫的彭磊。采访中，庞宽回应他们俩都是“特抠的人”，电动车是他们主要的交通工具。

谈起今年夏天这样一场热闹，庞宽说：“我们乐队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我们又不是盘尼西林那些小孩儿，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我们心态比较平稳，工作的确会增加很多，工作量现在特别大。其实按说我们不用演出在家躺着靠知识产权就能赚钱。比如庞磊昨天发布他那新的表情包，估计一晚上就有几千下载量。”庞宽在现场签售

乐队的夏天之前的“黑暗时期”

庞宽在书中对新裤子乐队的发展进行了分期：朋克时期、 Disco时期和黑暗时期。

在采访中，庞宽告诉澎湃新闻：“最开始我们就是玩朋克，我们想跟之前的中国摇滚作一个区分，之前就是唐朝、黑豹、魔岩三杰，看起来都比较苦大仇深的，我们想从那个时代开始就跟之前的做一个划分，那个时代的很多乐队，清醒乐队、我们新裤子，包括花儿乐队、鲍家街43号都开始发出新的时代的声音，这就是朋克时代。”

庞宽在书中的自述里也写到玩朋克是有一些不得已：那时候我们有一点尴尬，想玩重金属，却没有技术；想玩朋克，又没有无聊军队他们那么噪。直到有天我们拿到了一盘雷蒙斯乐队的磁带，听完之后，我们觉得这个风格特别适合我们，简单、好听，没有那么多愤怒，也很流行，但它还属于朋克。雷蒙斯乐队的造型我们也很喜欢，所以最后就把乐队的风格锁定在这个风格上。

“到2004年左右，我们乐队的鼓手去日本留学，不玩儿乐队了，我们就停了两年，到05年就觉得也没什么事，大家就又组织起来，因为没有鼓手，我们就开始用电脑来编曲，所以就开始有一些像freestyle这种感觉，从那个时候一直到2013年左右，我们玩这种比较先锋一点电子音乐比较多，因为比较超前，当时的年轻人可能接受起来比较困难。慢慢地，我们就觉得应该往回收一点，做一些大家能够听得懂的音乐，所以后来有了《没有理想的人不伤心》这样的作品。而黑暗时代则是指我们都结婚的结婚，生孩子的生孩子，面临一些家庭上的、生活上的压力。一直到今年《乐队的夏天》之前，都是我们说的黑暗时期。”

在中国的乐队中，新裤子也算是“超强待机”，庞宽数了数新裤子的代表作品大概有一百多首，每个时代都有具有代表性的，“比如朋克时期的就是《我们的时代》，Disco时期就是《bye bye disco》，黑暗时期的就是《没有文化的人不伤心》，参加了综艺以后的就比如《夏日终曲》，每个时代都有那个时代的需要表达的。”

新裤子乐队一直是考虑得比较周全、绝非脑子一热就不顾一切地造，如庞宽在自述部分谈到的：“我们的创作不是光凭兴趣写一首歌，更多要考虑歌曲能不能转化成影像，能不能转化成周边产品，能不能有真实的情感，要考虑好几层因素。这和我们追求音乐的趣味并不矛盾，只是在创作过程中想的东西更多了。乐队在发展的过程中，带有自我意识的调整是非常必要的事情。我们乐队在第一张专辑发行之后，创作中设计的成分就越来越多，《没有理想的人不伤心》完全就是一首故事化的作品。这种所谓的设计感，彭磊把握得非常到位。”复古与科幻

新裤子乐队一直热衷于充满怀旧色彩的东方元素和各种“怪力乱神”的形象，采访中，庞宽说：“好的文化作品一直都是围绕着两个元素，就是复古和科幻，这也是文化的核心价值，时间怎么变，都要从以前的时代里找一些灵感。有一个词叫未来复古主义，有一种说法是影响美国人意识形态的就只有几个电影，其中有一个就是《星球大战》，这个电影就是把复古和激光剑揉在一块。”

回顾庞宽的一切设计，他的确也一直在顺着复古和科幻两条路走。以复古来说，庞宽喜欢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一些审美风潮，“北京现在遗留的建筑，包括那个时候的一些街头的广告，它其实是受苏联影响，然后苏联是受德国包豪斯的影响，所以你看北京留下了很多包豪斯式的建筑，这种审美的体系我们学设计的特别喜欢。”

他谈及，倒退20年来看，20世纪80年代的一些老电影、老产品很值得拿来怀旧，现在大家都在消化90年代的一些产物，比如《顽主》《编辑部的故事》和《我爱我家》这些电影、电视剧里的元素，国货也是其中之一。但是由于这些东西存在的时间太短了，所以很快就会被消化干净，这一切似乎在一瞬间就全部结束了。

“以国货来说，早期的国货没有电脑制图技术，就需要非常精细的手绘工艺。那些产品的设计也许没有那么多规矩，也没有工业化，但做出来的东西的确很漂亮。比如暖壶瓶身上的喷漆工艺，过去都是人工操作，很漂亮。我长时间喜爱和关注复古的设计风格，所以我个人的审美也越来越偏向这方面，后来发展到去找20世纪70年代的衣服穿。那时候的西服后面有两个开衩，后来的样式一般都是不开衩的。衣服的袖子也有讲究，双排扣、单排口所对应的时代也不一样，这些全是设计细节方面的区别。”

庞宽2008年在南锣鼓巷开了一家卖复古国货的店，复古国货在当时很符合文艺青年的需求，一方面它比较便宜，另一方面它又是别人不太关心，很容易被人遗忘的文化记忆。这些物件有年代感，还带着一点当时社会的文化气息。而在十多年后的今天，南锣鼓巷已经出现了十几家这样的复古国潮店，现在很多复古的东西已经成了旅游商品，庞宽也对此觉得“有些腻歪”了。技术能行的话，我第一个报名把自己改成机器人

采访中，当记者问起新裤子会在各种作品以及各种场合中强调时代这个概念，新裤子是否会有强烈的时代意识并认为这个概念有其沉重的一面，庞宽则笑着说：“没像你说的那么沉重，我们还是觉得挺开心的。只不过就是把我们喜欢的、愿意表达的那些开心地表现出来，特别的简单，没有想到什么使命感。”

或许时代对于新裤子来说是可以作为创作的题材和值得缅怀的，而同样也是可以拿来戏谑的，他们也一直是以这种有点癫狂的、嬉闹的态度来“玩儿”的。

庞宽一直喜欢机器人的形象，采访中他说：“人到一定阶段的时候，就会有一种想进化的欲望和冲动。但是你作为一个自然人是会有局限的，可能需要通过一些外在手段来改变，有人可能就变性了，有人可能就变成机器人了。”

庞宽设计过一个周身冰冷，穿着领袖中山装或者各种奇奇怪怪衣服的头戴不时闪烁着五彩光的机器人叫“两室一厅”。庞宽也给自己起了一堆奇怪的头衔：中国银河机器人研究所研究员、变态科学家、乐迷眼中的摇滚明星、母亲眼中的小品演员、吃瓜群众眼中的首富之子——新裤子乐队成员庞宽，“宽博士”。庞宽也戴着这个机器人的头盔多次出现在演出的现场。庞宽有次还发微博称自己正式加入中科院的中国银河机器人研究所，还被微博@中科院之声转发“打脸”。采访中庞宽回应：“我是有一个朋友，他确实是一个科学家。 他叫陈涌海，跟窦唯也合作。然后他是中科院半导体自动化研究所博士生导师，我就去他实验室取了个景。”

“我做的机器人其实都是概念，但其实如果现在科技能够达到一定的水平的话，我第一个报名就把自己改成一个机器人。”庞宽说。

庞宽谈道新裤子乐队一直都是比较立体的：“因为我们都是学美术的。我觉得时尚、视觉、平面设计、音乐都是共通的，所以我们在创作的时候，也都是立体地去看着作品。1990年代、2000年初的时候，很多乐队只是会玩乐器和音乐，其它东西不太明白。所以我们乐队有一个纪录片，纪录片后来也一直在拍，拍了23年。你从那个纪录片就可以看到这个时代科技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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