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手中筐，临行密密装

□合肥韩太存

那晚，婆婆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来，说她家里鸡蛋又余了一百多个，还有冻米糖、炕锅巴等，叫我们回去一趟，把东西给讨来，要不放在冰箱，时间长了也会坏。都说了好几遍，嗓音哑哑的，困恹恹的，估计是一边看电视，一边打瞌睡，一边又想起了这事。

我说，知道了，就怕到时候没时间。婆婆说，那抽空也得来一趟，过来时，顺便带点眼药水。她说最近老是感觉眼睛有点模糊，还又干又涩又痒。末了，又问我腰好了没有，叮嘱我不要做重活，不要拎重东西，说腰不好可遭罪了，听得我心里暖暖的。也许是同病相怜，感同身受吧，婆婆一辈子在山里做农活，家里家外地忙，得了腰肌劳损，腰都快弯成九十度了。

老公从楼上下来，得知他母亲打电话来，就问什么事情。听完他有点不耐烦，说他最近都忙得很，哪有工夫回山里，跑那么远路，去讨那点小东西，又不是买不到。又说，眼睛怎么搞的，上趟回去没听讲啊。我听了想笑，这是婆婆惯用的小伎俩罢了，就是怕我们不回去。

我因为有事没回去，就让老公一个人回去讨。回来时，又是大包小包的东西，塞满了后备厢。除了婆婆说的那几样外，还有两坛咸菜，好几种豆子，一桶茶籽油，都包扎得工工整整，齐齐地码在筐子里。老公一趟趟往楼上拎，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从公园遛弯回来的丁师傅看见了，笑着说：“乖乖，回趟家，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啊。”老公说：“是的哦，叫不要给，老娘非要给，拗不过她。”丁师傅感慨地说：“想当年我们回去也是的，老母亲这要给点，那也要给点。可等到有一天，老母亲不在了，就啥东西也没有了，还是有妈妈在好啊。”

这话我们打心眼里赞成，这么多年，每次我们回去，回来时就没空过手。早些年，婆婆还年轻。除了做农活，还养牲口，一大群鸡鸭，还有一头大肥猪。过年时，婆婆忙着杀年猪、做豆腐、打糖、炸圆子、裹粽子等，过完年我们临走时，婆婆样样都给点，腊肉给得最多了，有二三十斤，还腌好好的，晒干干的。

那时候，我们家还没有车，山路也难走。临走的那天早上，一家人早早就起来了，天没亮就出发，到岭头上等那班小客车。一路上，老公公用毛竹扁担挑着两个沉甸甸的蛇皮袋，小叔子挑着两个牛仔包。婆婆一手挎个小火桶，一手打着手电筒跟后照着。一行人翻山越岭，山野一片静寂。要是逢上雨雪天，那路就更难走了。婆婆一路走，一路交代：豆腐和粑粑回去一定要用水养着；猪腿盐码得少，要先吃；切糖袋口要扎紧，要不回潮。有时候，老公公还跟车把我们送到县城，他挑着个担子，上车很不方便。后来我们买了车，就方便多了。车子就停在家门口，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婆婆就开始往车里放东西了，一会想起来放两样，生怕哪样忘了带。我们要是不小心夸她家青菜萝卜长得好，不一会儿，车里就多了一筐青菜萝卜；我们要说这次粽子包得好吃，那她准会再添几个。有可能她自己一个都不留，全让我们带着。

可怜天下父母心。老公看着客厅里一大堆从山里带回来的东西，就风趣地来一句：“古人是慈母手中线，临行密密缝。我老娘这叫慈母手中筐，临行密密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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