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天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冷,且稀稀落落地下起小雨。忽然手机响了,以为又是哪位朋友打电话问候新年好了,听到的却是久未联系的S君,我是嘻嘻哈哈地说着吉利的话,听到的却是电话那边极度压抑的声音:“良玉走了……”我只觉得头“嗡”地一下,人全蒙了:几个月前我们还一起吃饭,谈论着各自女儿的事业与生活。S君告诉我,良玉是肺癌,发现时已是晚期,她不愿让朋友们担心,不愿人们分担她的痛苦,坚持不告诉任何人,就是到生命的最后,她还想着别人——这就是良玉!
掐指算来,今年恰是我与良玉认识的第四十个年头,那时我们都是厂子弟学校的老师,她父亲是从金寨山区走出来的老红军,虽是老年得爱女,却也因为父母岁数大,且在战争年代落下许多伤痛,所以良玉从小便要承担许多家务,完全没有当下独生子女的娇与骄。她父亲病重住院,都是良玉侍奉在病榻前,送汤进药,擦洗端尿,毫无怨言。她父亲去世的当夜,我就陪在她旁边,她老是去掀开蒙在她父亲脸上的白床单,细细地审视着她父亲的脸,喃喃地说:“我怎么老是听到我爸爸还在叹气——爸爸,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妈妈,会照顾好伯伯叔叔们。”良玉口中的伯伯叔叔是她金寨老家的亲戚们,她父亲每月都从自己微薄的薪水里寄点回去,接济经常连饭都吃不饱的穷亲戚们。良玉此时的工资也就每月三十多元,当她在父亲遗体前口气坚定地说这些话的时候,真不知她算过账没有!那年,良玉才二十岁多一点。
此后的几十年里,良玉一直实践她对父亲的承诺,她退休后的工资少得可怜,自己还患上严重的高血压与糖尿病,她仍然坚持接济家乡的亲戚,还帮衬他们的孩子上学。
后来我到市里一所中学任职,她也调到另一单位,我们工作、家务都很忙,便不常联系了,只知道她结婚了,家庭生活很幸福。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穿着打扮一如当年:毫不修饰的头发,蓝灰色的双排扣外套,一双运动鞋。原来她是为孩子学习的事来找我的。我们一起喝茶聊天,谈孩子学习,谈故交新友,甚是投缘。当晚我要留她吃饭,她谢绝了。我送她出大门后,门卫大爷问我:“是你当年工厂里的同事吧?”我问大爷怎么知道的,大爷笑眯眯地对我说:“你看她的衣服就知道了,那是我们当年卡其布的列宁装。估计你的这个朋友和我一样也是下岗工人。”我从来不问人家的老公是干什么的,也从不问人家的经济条件,听门卫大爷的话却是有点后悔没有侧面问一问,是不是需要给予一点帮助。后来我留意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良玉的老公在省里一个单位担任要职,还经常帮助良玉赞助她金寨老家的亲戚——这就是良玉,低调而俭朴,一如她那老红军父亲。
那年冬天我们一起上黄山,雪后的黄山美极了,我是忘乎所以,连蹦带跑,不停拍照,良玉却老是在我后面叮嘱:“慢点,慢点,你腿不好,别摔倒了。”好像是我的老大姐,其实她比我小得多。突然听到她在大声叫:“怎么这样差劲!”我赶快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原来是有人将用过的快餐盒扔在山路旁。良玉一边捡起快餐盒扔进垃圾箱,一边大声说:“怎么这样不讲公德!”旁边一位游客小声地提醒说:“小声点,好像就是前面穿皮夹克的小两口扔的。”良玉仍是声音很大地说:“我就是要让他们听到,也不想想人家清扫山路上的雪都已经很辛苦了,还这样糟践人家,太不像话了!”可能真是那穿着时髦的小两口扔的,只见他们加快步伐,带着小跑从小路岔过去了。在青松白雪的山路上,我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良玉,觉得她真的很美很美——事实上,她长得的确很美,尽管不善修饰,一对双眼皮大眼睛永远透着善良与正直。
良玉走了,老天爷都在为她落泪!人们常说人都有前世来生,我相信良玉的前世一定是从金寨的大山崖上飘下来的天女花:纯洁、善良、坚贞。
□龚维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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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山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黄山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