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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元勋先生记事

来源:日照日报 2012-03-10 23:25   https://www.yybnet.net/

窦永堂

特稿

我于1979年入曲阜师范大学中文系(当日尚称学院)。当时师资奇缺,学院领导商议到监狱找“右派”平反且上过大学的人。北京大学党委用心良苦,几经协商,依政策“就地安置”的精神,安置张元勋先生至曲师大中文系任教。

提起先生,人们总会记起那首著名的题为《是时候了》的诗歌。

“对于北京大学来说,1957年5月19日是难忘的。这一天,北京大学贴出了第一张大字报。学生们用大字报来鸣放。短短的三天内,大字报骤然增加到数百张之多。于是,学生们称之为‘五·一九\’运动”(叶永烈《反右派始末》158页)。

这北京大学的第一张大字报,即是中文系的学生沈泽宜和张元勋的诗歌《是时候了》:(-)是时候了/年轻人/放开嗓子唱/把我们的痛苦/和爱情/一齐都泻到纸上/不要背地里不平/背地里愤慨/背地里忧伤/心中的甜、酸、苦、辣/都抖出来/见一见天光/让批评和指责/急雨般落到头上/新生的草木/从不怕太阳光照耀/我的诗/是一支火炬/烧毁一切/人世的藩篱/它的光芒无法遮拦/因为它的火种/来自--“五四”!!!(二)是时候了/向着我们的今天/我发言/昨天,我还不敢/弹响沉重的琴弦/我只可用柔和的调子/歌唱和风和花瓣/今天,我要鸣起心里的歌/作为一支巨鞭/鞭笞死阳光中一切的黑暗/为什么,有人说,团体里没有温暖/为什么,有人说,墙壁隔在我们中间/为什么,你和我不敢坦率地交谈/为什么……/我含着愤怒的泪/向我辈呼唤/歌唱真理的弟兄们/快将火炬举起/为葬阳光下的一切黑暗!!!

有人说,这是1957年北大民主运动的发端,也是反右运动“引蛇出洞”引出的第一条蛇。

北大向来是中国政治神经最敏感的所在。1957年6月份开始的反右运动,作为全国“右派中心”之一的北大,被划为右派分子的师生竟达五百多人,其中就包括沈泽宜和张元勋。

先生是青岛人,以当年高考山东省文科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北大,是游国恩先生的得意门生,却在差半年毕业的时候被打成右派,至1980年方彻底平反,刑期长达 23年。任教后,成为教授、硕士生导师,1995年退休。

先生的同学林昭看到这首诗后,那颗年轻纯真的心沸腾了,并写下了支持《是时候了!》的话。此后,她满怀激情地投入到这场全民运动中去。

很快,林昭被打成右派。

1968年4月29日,被长期关押后,最终,“大逆不道”的林昭以“现行反革命罪”被枪杀,时年不足36岁。一个爱自由的奇女子最终失去了自由。

1980年8月22日,上海高级法院“沪高刑复字435号判决书”,宣布林昭无罪,结论为“这是一次冤杀无辜”。

2004年4月22日,林昭的骨灰被安葬在苏州灵岩山。

“文革”后为林昭平反,先生以未婚夫的名义出席了林昭的追悼会。先生与林昭的英名永远联系在了一起。

先生给我们授课不久,林昭的妹妹从上海来到曲阜,先生悉心陪同。

先生曾撰写长篇回忆录《北大往事和林昭之死》,血泪交织,充满了反叛、自省和拷问。另一回忆录为《北大一九五七》,扉页援引了狄更斯在《双城记》第一章的一段话:那是智慧的年头,那是愚昧的年头;那是信仰的时期,那是怀疑的时期;那是光明的季节,那是黑暗的季节;那是希望的春天,那是失望的冬天。两文颇得鲁迅之风。

先生的身高中等偏上,面皮白净,戴眼镜,器宇轩昂,目不斜觑,脖颈挺拔,腰板挺拔,走起路来昂首挺胸,热烈奔放,又不失儒雅潇洒,丝毫看不出漫长的牢狱之苦烙下的痕迹,略无半点萎顿之气。对先生的高视阔步,当时以为可能是刚刚平反昭雪得以扬眉吐气之故,后来才发现这是先生一贯的风格,无关处境顺逆。

出狱后,先生曾经别上红光闪烁的校徽,到服刑监狱内外走了一圈。

刚从“文革”出来,新三届的学生对知识如饥似渴,恨不得将失去的光阴一下子补回来,对老师也就格外挑剔,77级老大哥就曾以起哄方式让留校任教的一名教员走下讲坛。

据称,求职时,学校为检验其学术水平,让先生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讲授屈原《离骚》。远离校园二十几年的先生脱口背诵出《离骚》原文和注解,赢得满堂彩。

先生最早的一批弟子就是中文系79级。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离骚》开头的这四句,先生整整讲了一上午,系里只得让别的老师调了课。

先是教室后面站满了人,后来是窗外,走廊里、门口都挤满了听众。有中文系其他年级的,也有外文系、艺术系的,甚至于理科的同学也来了,盛况空前!

先生的粉笔字龙飞凤舞,却不难辨识,自黑板左上角开始,以古诗文注释的标准格式,将宽大的黑板覆盖得满满当当。众弟子边听边疾速记录,生怕漏掉一音一字一词,黑板上再没空白了,也不舍得将板书擦掉。擦拭时,手臂振幅也大,劲道十足。他的诗人气质,他的抑扬顿措,他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无不让人心折。讲到屈原的遭遇,又联系到自己的磨难,动情时禁不住热泪盈眶,台上台下,唏嘘一片。

多年以后,先生谈起这次特殊“试讲”:“讲不好只有滚蛋!讲课不给课本,是强人所难!故只能背诵!不是我要‘作秀\’!”

据称,先生在牢里也一直没放下过《楚辞》。

院刊《文史哲》楚辞部分的论文来稿,由先生负责审阅定夺。一次,一楚辞研究大家投来论文,先生用文言致退稿函,洋洋洒洒,大家敬服。

先生出语不俗,言论常“骇人听闻”,以至于有领导嘱咐学生不得随意请他作报告。有时在课堂上讲得兴起,先生似乎全无遮拦,待突然察觉话题游走之远,或实在不便公开来谈,却也紧急刹车,让欲知下文的弟子课后到其宿舍继续收视现场直播。自谓好“大放厥词”,且说这一成语本义非贬。先生心胸宽广,直抒胸臆,不愿郁积些许块垒,其实,都经得住检验和推敲。

乐于激励后学,绝对的热心与负责。校园雕像“犁牛之子”语出其手,寄语众人学有所成;图书馆牌坊的“就道”亦是出于先生创意,寄语学子“所谓就有道而正”。

一次,邀我们至其家中,别的顾不上,只让看他满满当当、分门别类的学术卡片。

自西三联教室东去,最东端政治系教室的东山墙,有一大面黑板,归院团组织出版与管理。一次,我的一首题为《理想之歌》的散文诗有幸发表其上。一日,先生路经此处,阅后问是谁写的,且说写得很是不错。当时大受鼓舞。

毕业之后,教学之余仍喜欢涂抹点什么,并给先生寄过几次习作。每次,先生都是悉心修改,且附之以评点,每次都有数页信笺,一次还将稿件转给了北大著名评论家谢冕先生。两位先生是北大当日同窗。先生当日来函我都一一留存,可惜调动搬家时散佚了,惜哉。

先生口才本来就了得,加上学问通了,谈什么话题都有万语千言埋伏在胸。母校论坛里有校友记下这样一件事:有人于傍晚前去拜访,先生天南海北,从为人处世,到社会百相,无所不谈,来者只能作旁听状。从十点起,来者开始告辞,他总说再听五分钟,结果又讲了近一小时,如是者五次。来者临走时,他还领着参观他的寓所。走出来一看表,十二点半。

先生嫉恶如仇,对弟子时有告诫。临近毕业,一次,谈及立足社会如何面对不平的人和事,先生叮嘱说,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对正义和良知负责任。

入校没几天就急于去“三孔”(孔庙、孔府、孔林),却苦于找不到高人讲解。先生得知,慨然承诺翌日兼职导游。感动之余,同学们私下里也嘀咕,先生学养固然深厚,但来曲阜也没几天呀,能行?

翌日早餐后,先生早早地来了,满脸的热情与笑意。一个年级的弟子簇拥着先生,始发点是孔庙的棂星门。先生上衣的一个口袋鼓鼓地装满了粉笔。一路上,先生激情洋溢,眉飞色舞,大凡相关的典章制度、诗词文赋、世情民俗、谣谚俚语、故事传说,无不信手拈来。这里比课堂平台大得多了,讲至星宿运转轨道与留痕,先生随手抄起路边的一把大扫帚,旋舞得呼呼生风。除了讲解,肢体语言也更加丰富,粉笔可以尽情涂抹,似乎可以大书特书的无穷无尽……学问做到这份上,原来一切都是通了。

很快,我们成了听众的一部分,竟时时难以挤占有利听讲位置了。到后来,几乎所有的游客都被吸引了过来,导游都听得呆了。人越聚越多,竟至于浩浩荡荡,就这样一路徒步行至孔林。大半天里,无一人掉队,无一人叫累,见者无不称奇,与率团七十二贤弟子出游非惟形似更是神似,只是,出游的行色更为壮观。

对诗词文赋等等的熟悉尚属不出意料,对“三孔”的轶闻趣事包括谣谚俗语等竟也张口成诵,就不能不让人吃惊了。问之何时记得这些,答曰是昨晚集中突击的成果。

2003年,辅导员发起毕业20周年聚会倡议,10月,大多数同学赶至母校。临到老师们讲话时,第一个讲话的是孟蒙老师,先生很动情,紧接着发言。

先生于2001年患了食道癌,食管切除了一截,众弟子很是揪心。当时,先生出院不久,满头白发,瘦削,拄着一根拐棍,却是精神矍铄,依然充满激情。谈及自己的病情,不改乐观坚韧,并举了一位贪官身患癌症之后很快死掉了的消息,由此生发感慨,说这位贪官其实是被病魔吓死的,有此心态的人,如何能真正为人民服务?人只有坦坦荡荡,才会将生死置之度外,并说自己的生命日程估计还长着呢。

仍是乐观,但看先生的样子,还是让人心酸,此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够再见一面。听有人说,先生来日或已无多,甚至至多还能活一年半。不禁黯然。但我想,历经多少风霜雨雪和坎坷磨难的先生,有此泰然心态和从不愧怍于天地的境界,相信能够闯过一般患者过不去的沟坎,先生遭受的磨难够多的了,上天有知,当多假以年。

此后就更留意先生的消息。听供职于省委宣传部的同学顾彤春说,先生一度在济南住院,顾彤春本人和供职于省委党校的同学王敏还去医院探视过。

所幸,现在仍时时听到先生的消息——— 居于曲阜家中,抱衰残之躯却仍笔耕不辍,听来近乎奇迹。每天吃药,病情控制得还可以。不过,2007年又摔伤了腿,基本都是躺在床上。“不良于行啊。”说起这个,先生如此调侃,可见精神上还是放松的。

非常有趣,也令许多人很难想到的是,先生还曾做过曲园服务楼红雨商店的老板。有一次,钱理群到南大演讲,提到“一九五七年学”的概念,有人提问张元勋当年为追求自由民主而入狱,现在却经商赚钱,是否有违知识分子的良心。钱理群说,我们没有必要对那一代人太过于苛求了。

2010年6月14日初稿

2012年1月改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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