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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大, 怀故人

来源:烟台晚报 2016-10-01 12:05   https://www.yybnet.net/

孙维屏

窗外,乱雪飞舞;山林间,白雪堆叠簇拥;楼下那棵杨树上的喜鹊窝,落满了雪。我忽而想,家乡村东野地里,貂婵大大、瘸大大的坟也该被这大雪掩埋了吧?“大大”,我家乡的土话,凡伯父、伯母,都叫“大大”,必要时,为区别伯父和伯母,就在“大大”前,加一“男”或“女”字。

我这两个大大,村里多数人不知道他们的真实姓名,只称我的女大大为“貂婵”,称我的男大大“三哑巴”,我们叫他“瘸大大”。

小时候,我不知村人为何称女大大“貂婵”。上中学后,读了《三国演义》,想像大大年轻时,肯定跟貂婵有一样娇美的容色。再大一些,才有点明白,“貂婵”,其实是村里的文人对我这个既无姿色又懒散的“各色”女大大的戏称,她的真名叫程提永。我这瘸大大,真名郝英林。听说,年轻时,给人打井,井壁塌方,捡了一条命,可是,两条小腿压残了,他只能拄着拐杖,一瘸一拐、一拐一瘸地走路。他还有点聋,说话也不大清楚———估计也是那场灾难留下的后遗症,村人给他绰号“三哑巴”,他在家里排行老三。

这两个大大的结合是二婚,貂婵大大离过婚,她跟前夫有过一个女儿,远嫁高唐县。极少回来看她。而她的前夫就住在离她后来这个家不远的大街的南头。再婚后,貂婵大大和瘸大大没有生育儿女。

貂婵大大并不是我的亲大大,瘸大大也不是。他俩跟我家不沾亲,不带故。我父亲是独生、老生儿子,我还没出生,爷爷奶奶早已亡故。上世纪60年代,我们姊弟三个陆续降临人间,父母上班忙,无法照看我们,不知怎么就把我们姊弟三人托付给了跟我家住在一条大街上的两个“五保”老人貂婵大大和瘸大大。在我心里,他俩就是我的奶奶爷爷,他们的家是我的第二个家。

貂婵大大长着一张干瘦枯黄的长脸,一侧脸颊上有一道半月样的暗疤。半短的灰白头发,一边抿在耳后,另一边披散在脸上。她老是穿一件晃里晃当的灰蓝或藏蓝的大襟袄,大襟底下揣着家里那串钥匙。她一走路,钥匙环上那枚小铜铃铛就“咯棱、咯棱”地响。

貂婵大大从不下地干农活,她成天趿着鞋,“噗嗒、噗嗒”,懒洋洋地在村里闲逛,有时也给人说媒。可是,无论村人怎么看她,怎样戏谑嘲讽她,在我心里,从未觉得大大长得不美。她是我最亲最亲的唯一的女大大。

妈妈说,我三四岁时,貂婵大大那远嫁高唐的女儿,回来看望她母亲,还带着她的小儿子。我一进门,见貂婵大大膝盖上竟坐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小孩,很生气,走上前,用小手使劲把他扒拉开,然后,自己坐上大大的膝盖,很严肃地警告他:“这是我的大大,不准你坐!”

当地有把女孩称为“嫚”的习俗。我在家里排行老二,瘸大大就喊我“二嫚”,这世上只有他这么叫过我。由于他口齿不清,将“二嫚”叫成“二姆”(在我老家,“姆”是舅妈的意思)。只要他喊我“二姆”,我总是响亮地答应着。而貂婵大大经常又疼又嗔地点画着我的鼻尖说:“你看你这小星斗眼儿(我的眼睛确实不大),真是个二搅撩(‘搅撩\’,家乡土话,读jiāo liào,意为调皮、不乖)!”

小不点点的时候,我确实“搅撩”。妈妈说,我一岁左右,得过一场急病,大概是婴儿急性白喉,要不是貂婵大大,我大概早夭折了。那晚,妈妈照常去学校上班,我被寄放在貂婵大大家,大大忽然听到我轻轻“嗯”了一声,一看,我已咬住牙关,小脸憋得紫红,眼看没气了。她于是疯了一样,抱着我狂奔,先去妈妈学校,再去医疗所急救,我这条小命才保住。我现在经常想,那个寒冷的冬夜,我那瘦弱的平时总是懒散懈怠的貂婵大大,是如何死死地搂抱着我,如何疯了一样,趿着鞋,捣腾着她那双曾经裹过的半大小脚,气喘吁吁,踉踉跄跄地奔跑在乡村土路上,如何穿过黑灯瞎火的胡同,将奄奄一息的我交给我妈妈,并护送至医疗所。我今日这三尺微命,是貂婵大大拼着命抢回来的。

不知哪一年夏天,中午,突然屋里呼隆隆响,貂婵大大一个胳肢窝里夹着弟弟,一手拽着我,仓促冲出屋子。娘仨刚跑出来,屋顶上的瓦就“啪啦、啪啦”地不住地往下滑,摔在地上,粉碎。因为跟大大在一起,我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觉得特别好玩、刺激。后来才知道是地震,要不是大大反应快,我们可能就被砸伤了。

我小学三年级时,一个冬天的早上,妈妈上班去了,我和姐姐做早饭。我负责切玉米面饼子,天冷,饼子冻得梆硬,我一刀下去,正中左手中指,血流如注,疼痛钻心。我慌慌张张捧着血手往大大家跑,貂婵大大见了,二话没说,迅速从正屋门后抓了一把灰,掩到我伤口上,用布条给我包扎好,血终于止住了。当年,只要遇到麻烦,大大那儿就是我的急救中心,她好像是专门来救我急的。

我上小学、初中,整整七年的时间,大大家一直是我的“小饭桌”。踏进正间门槛,先仰望扫视东间屋门楣上插着的笊篱,看那上面有无好吃的。大大马上取下笊篱,拿吃的给我,或是一角烙饼,或是一块玉米面和白面蒸的方子(老家俗语,“方”读fǎng,像发糕)。见我吃得狼吞虎咽,大大总要笑。

那时,村里人大多认为貂婵大大那么邋遢,她做的饭菜怎么能咽下去?很怪,我一点也不嫌弃大大,从不觉得她邋遢。记忆中,我小时候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除了妈妈做的,就是大大做的了。那时的夏天,村里街上经常有小贩推着独轮木头小车,上面放着洋铁桶,桶里盛着凉水,浸着一坨一坨碗状的凉粉。一听到小贩吆喝“卖凉粉了!卖凉粉了!”大大就会拿一只碗去买回一坨凉粉,切成薄片,蘸上玉米面,用油煎,直到两面烙出焦黄酥脆的嘎渣儿,出锅后,蘸着蒜泥吃。我至今仍然记着大大煎的青鲤鱼的味道。她将鱼蘸了玉米面粉放在油锅里煎,煎到两面金黄。大大去世30多年了,我再也没有吃到那种味道的凉粉,和那么地道的干煎青鲤鱼。在那个吃饱饭都困难的年代,我们在大大家吃了那么多好吃的,现在想想,那都是老人从自己微薄的口粮里省给我们的,我们多吃一口,他们就少吃一口。

公社集体化时期,瘸大大一直在村里牲口屋干活。放学后,我喜欢去找他玩。偶尔,他给我揪几根马尾巴上的长毛玩。牲口屋里面始终有一股牛、马屎尿的腥臊味道。可是,因为瘸大大在那儿,我一点也不觉得那味道难闻。

瘸大大矮胖,粗壮,脾气特别好,总爱笑,尤其看到我们调皮捣蛋时,他脸上的皱纹更是成了一朵老菊花。大大家院子西墙根下种了两棵石榴树。夏天的傍晚,石榴树的枯枝上会停落许多蜻蜓。大大经常蹑手蹑脚地凑过去给我们捏蜻蜓玩,有时拿一把竹扫帚,在院子里四下挥舞,捂蜻蜓。一扫帚下去,老少皆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地揭开扫帚查看有无蜻蜓“落网”,那真是一件有趣的事!

大大一年四季都剃光头,他有一套剃头的刀具,跟村里另一个真正的哑巴爷爷合作,互相剃,一边剃一边哇啦带比划,说到高兴处,就嘿嘿哈哈地笑。只要碰上他俩剃头,我就不走了,看他俩那么兴高采烈,我也跟着乐,尽管一个字也听不懂。

貂婵大大、瘸大大的出生年月日,我不知道,他们去世的具体时间我也不清楚。但直到今天,我仍旧非常清晰地记得,1981年,我正在镇上中学寄宿读高中。一夜,忽然梦见貂婵大大,她拄着拐杖,蹒跚在后村那条大街上,看到我,大声地焦急地问:“雁,我在哪?我在哪?”梦醒,我奇怪半天。等到月底回家,妈妈告诉我,貂婵大大去世了。

貂婵大大得的是肝癌。记得那时她经常说胃里泛酸水,然后,就到瓷缸子里抓一把碱面,摁到嘴里。她的嘴角上经常残留着白白的碱末。我最后一次去看她,她已经不能动弹,她跟我说了什么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她直挺挺地躺在炕上,我害怕地站在门口。

貂婵大大的骨灰盒是瘸大大亲手处理的,谁也不知道他把她埋在了哪里。他谁也不告诉。失去老伴的瘸大大,不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总爱外出凑热闹。一天夜晚,他去村里看露天电影。那天,风很大,挂银幕的电线杆子突然倒下,腿脚利索的大人孩子都逃了,唯有我那可怜的大大什么也没听见,就那样被电线杆子砸中,当场死去。那是1985年,我妈去世后的第二年,我正在省城济南读大三。爱我的人、我爱的人接二连三地走了。

因为瘸大大是“五保户”,他的骨灰被村里人随便埋在了村东的野地里,甚至没留下什么记号。我们觉得他和貂婵大大应该合葬在一起。小时候,大大给了我们一个家,我们也应给老人安个“家”。于是,2004年,托父亲在村里的一片果树林旁,给我的貂婵大大、瘸大大找了一块坟地,立了碑。这坟墓里,没有他们的骨灰和遗物,但我更愿意相信人死后有灵魂,他们的灵魂会来到这里,相厮相守,不再寂寞冷清。貂婵大大再也没有在梦里问我她在哪里了,在那边,他俩跟我妈应该还是邻居吧?

想到此,我稍微觉得安慰。我似乎又闻到了大大干煎青鲤鱼的味道,仿佛又听到瘸大大笑眯眯地磕磕巴巴地问我:二姆(嫚),你的手漂(表)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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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济南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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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01-01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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