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逝,六十年过去,目击过兰州空战,耳闻过苏联人点滴事迹的垂暮老人,每每回首往事,想起当年敏捷的银色战机,扑向稠泥河农田的飞行员妻子,东岗坡烈士墓前悲壮的鸣枪致哀,一幕一幕,历历如在眼前,心潮澎湃,怀念不已,而在每年八九月之际,这种思念之情尤甚!
上世纪抗日战争时期,我尚在金崖镇小学读书,每逢空袭警报一响,我们学生就冲出教室,四散躲避起来。
待品字形编队的日本轰炸机飞来,因其重负炸弹,那马达声就显得很沉重。机群插向兰州城丢炸弹,可怕!那爆炸声震得三十公里远的我们镇子上窗纸直抖。
人们仰头朝天上望去,这一群登上门来欺负人的日本轰炸机,体型大,或“三个头”或“五个头”,在兰州上空把炸弹丢完,快速地往东返回,只听马达声变轻了,飞机的速度也变快,但是人们看到,它们走不利落了,为什么,因为在褐色的轰炸机群周围出现了许多银色的小飞机,那体积比轰炸机小得多,只有“一个头”,但它比大轰炸机飞得快,还能直上直下地拦截、咬冲着轰炸机打重机枪、打机关炮。
日本轰炸机群就不能用“品”字队形直线朝东飞了,不得不乱了队形绕圈子和银色的小战斗机(当时叫驱逐机)周旋。双方互相开枪开炮。
高空里,重机枪和机关炮声如同爆竹一般响成一片。天宇高远,声震六方,其音响跟地面上的枪炮声完全不一样。
手搭凉篷仰面看空战的大人们欢呼:“看,银色小飞机是俄国驱逐机!”“啊,是苏联的!”
人们,包括我们小学生在内,大多数人不知道“苏联”是谁?
蓝天白云中间,机群的仗还在打。忽然一架“五个头”的日本轰炸机从云朵里沉落,翻了一个滚,尾巴上带股浓烟,头朝下,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直插到榆中县金崖镇对面的窦家沟山岭上,接着一朵蘑菇烟从那里升起。
大人们飞也似地朝那里跑。很快,我的兄长们从那里拾来了白绸子降落伞碎片、铁皮和机关炮弹壳儿。
飞机群边打边往东移动。当晚传来消息,说我县甘草店北面的山上,有两架被打落的日本轰炸机起火燃烧,同时,一架苏联驱逐机也被敌机击落,掉在清水驿稠泥河边的农田里,幸好没有着火。
稠泥河村的青年农民李祥云和村民们一起跑到现场去看。他是这场空战的目击者,他看到勇敢的苏联战机直朝敌机群里冲上冲下地咬住打,就在又一次往上冲时,在半道上机身抖了一下,随即掉头跌下地来,把田土砸进去很深的一个坑,飞机摔坏了,机身里的苏联驾驶员已经牺牲,幸好他身躯完好,没有一点血迹。稍后,从兰州方向开来几辆汽车,同来的还有一位苏联女人,她悲痛哭喊,大概就是驾驶员的妻子了,飞机残骸和遗体由汽车运往兰州。
当时,这里的老乡对这些帮我们抗日的英雄好汉,叫法不一,有的叫他们“俄国人”,有的称他们是“苏联人”,谁也没准,因为大家对这个相邻的国家太陌生了。为什么?原来当时的国民政府只崇拜美国宣传美国,兰州跑的汽车是美国道奇车,有些兵们戴的帽子也学美军的船形帽,人们说起话来言必美国多好多好,甚至连一支青霉素也说是从美国进口的盘尼西林如何了得,而对苏联就很少提及或者闭口不提,所以一般民众对邻邦苏联就显得漠然无知。
在我们小学校里也一样,仅仅在地理课本的最末一课上介绍苏维埃俄国,说是列宁领导建立了工农苏维埃政权,实施了几个五年计划“全国上下像发狂了一般进行建设”,终于使一个落后的农业国变成了强大的工业国。现在“他们的军用飞机有五千架之多”云云。课文上还配了一幅插图,是天空中大大小小的降落伞,表示伞兵正在凌空着陆。
现在回想起来,方知那节课文的行文也不是很热情的,“发狂”一词即便不是贬意词,但也不是褒意词。
反正不管官方如何封锁消息,但天上神勇的银色小飞机的出现,引得乡下百姓们对“苏联”开始关心、感兴趣了。因为我们这个镇子离兰州很近,于是有关苏联飞行员的传闻就不断传来,说:“那些驾驶员小伙儿都是怪人,看见兰州街头的警察打百姓,他们很不以为然,气呼呼打抱不平!”
老乡们笑了:“咦,警察打百姓那有什么可奇怪的?这些驾驶员就是怪!”
又有消息传来,说:“黄河铁桥边有人落水,一位苏联驾驶员脱去衣服扑进水里救人,等把人救上来时,小偷已把他的衣服抱走了!”
老乡们听了,哭不得,笑不得。
接着又有更确切的消息传来,传说者是我家在兰州泥窝子村(今宁卧庄一带)的一个亲戚,他会摆西餐,就凭这一点,便 到焦家湾、拱星墩一带的飞机场里去当“听差”,为苏联驾驶员服务。
那时,人们的称谓跟今天大不一样。兰州有“第八战区司令长官”,背盒子枪跟长官的叫“卫兵”,送公文的叫“传令兵”,做饭的叫“伙夫”,端盘子跑堂的、打杂的就叫“听差”。我们的这位亲戚就在飞机场干“听差”服务,近距离接触这些苏联飞行员。他就对我们说,那些苏联小伙活泼、客气,他们吃过饭跳舞时,居然请我们这些“听差”和他们一起跳,我说我们是伺候你们的,哪有资格跟你们跳舞呢?他们说,没关系,在我们苏联,人人平等,不讲什么等级,来吧!
当我家大人问他,打听牺牲在我县稠泥河的那位驾驶员时,亲戚连说“知道知道”。
据亲戚说,空战中牺牲了的苏联驾驶员不止榆中清水驿稠泥河的那一位,要好几个哩,每次安葬时他们“听差”们也去。坟地就在东岗坡(今东岗立交桥那里)靠北的山弯里。苏联人的葬礼跟中国不一样,不磕头,不烧纸,只把牺牲的烈士埋葬以后,就把他生前穿过的衣服、被褥全堆在坟前烧了。鸭绒褥子新新的,怪可惜的,但他们还是烧了。然后这些驾驶员一排站在新坟前头,一齐拔出腰里的“黑老虎”(左轮手枪或小手枪)朝北面叭叭叭连打几枪。估摸他们也信迷信,这是把死者的灵魂往他们国里打哩。
除了这位亲戚,我家大人还从苏联人那里拿来了几本苏联画报。
当时半个中国沦陷,工业品缺乏,兰州的报纸、学生课本都是用质地粗糙的纸张印刷,致使有的字迹不清,现在突然见到这些画报纸张这么好,印刷这么精美,照片这么清晰,真让人们眼前一亮,便争抢翻看。可惜图片的说明是俄文,人们就不明白内容是什么。镇子上也有几个念大学的学生,但他们学的是时尚的英文,好不容易等来一个懂俄文的学生一翻译,人们才知道我国北方的苏联正和德国法西斯殊死作战,照片上列队受检阅的士兵是准备上前线的;空中飞的是德国飞机,飞机下铁路钢轨中间着弹的是苏联铁路;工厂车间里一个人抱不住的大炸弹,是苏联兵工厂支援前线加紧生产的;一排排木架上吊着的双脚悬空的男人,是被德军绞死的苏联人。他们把吊死叫绞死,这木架就叫绞刑架……
“啊,原来苏联他们自己都这么紧张,还来支援我们!”于是百姓们一看到兰州空战中的银色小飞机,无不感激赞扬,连我们都在看了揉破的苏联画报以后,对苏联人产生了崇敬,尽管当时的国民政府对苏联冷冷的像忘记了似的。
终于,我们听到了希特勒自杀的新闻,不多久,又听到镇子上庆祝日本投降的消息和鞭炮声。从此,兰州上空恢复了和平与宁静。
参加兰州空战苏军援华飞机
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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