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
多像电影镜头中的叫花子。
烟雨泥泞中,一个瘦削而头发焦枯的农村女人,走在深没脚踝的稀泥烂浆里。
一手拄着一根木棍,一手拎着一个网兜。
网兜不沉,但却拎得很吃力,拎得很愉悦。
颤颤巍巍地走向那个她久违了的,琅琅书声如阳光暖心的地方。
……
这个像叫花子一样的女人,是我母亲。
这一幕如电影镜头般的场景,已经记不清多少次在我脑海中播映。而每次播映,都如催泪弹,让我眼含泪花,视线模糊。
母亲毕业于四川财经学院(现西南财经大学),跟央视曾经的著名播音员罗京的父母是同窗,后随当兵的父亲转业回乡,从此变成一个普通村妇,变成五个孩子的母亲。
母亲生于乐山殷实之家,祖上有田地、工厂。抗日战争爆发,外祖父变卖商产,买飞机支援前方将士抗日,自此家道中落。
一朵生长于城市的娇花,被移植到了农村,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也让她与娘家人的关系形同决裂。曾经的闺秀被烟尘浸染,外表粗砺,食不果腹。
最令人痛心的是,岁月剥蚀外表剥蚀青春与容颜之时,水土之异,拖儿带女,也让母亲落下了胃病,做了胃部部分切除手术。
自此,九死一生的母亲再不能干重体力活了,成了彻底的家庭妇女。
一家七口人只有父亲一个人挣工分。贫穷如刀,摧残着我们的幸福,割裂着母亲的健康。
马年春节,回老家祭祖,突生念想,去废弃的老屋看看。陈年的积尘中,一个颓然出现的物件让我泪流满面。这是一个紫红色的、皮质已经破败、拉链已经无法使用的手提袋。
母亲的这个手提袋里,曾经装过贫穷家境里可怜的零食,以及她汹涌澎湃却又无奈的爱。
一个锅盔,或者几粒炒花生,或者几粒香蕉糖……
每当母亲拎着它赶场后从场上返回,笑靥如花地出现在屋后的小路上时,我们便扑上去翻找她手中的手提袋。鲜活的记忆里,纵然是一个锅盔分成七瓣,我不过只能分得其中如手指宽那么一绺;又或者母亲所买的炒花生,一人只能分得一粒,甚至是半粒;所买的香蕉糖一人只能分得一颗……但母亲慈祥而又心酸地看着我们美美地吃这些零食的情景,却是那么厚重而博大。
这个破旧的手提袋,也曾经装了我和兄妹们童年多少梦和企盼啊。
岁月阴翳,吃不饱饭,且无药治病的母亲健康每况愈下。终于,她身体差得再不能赶场了,就连在屋后小路上走走,也得拄一根棍子才能勉强前行。
然而,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我正在高中教室里认真地听老师讲课之时,却突然看到窗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朝我笑。
她衣衫缀着补丁,右手拄着一根棍子,左手拎着一个网兜,网兜里装着一个有盖的搪瓷盅。
“班长,这是哪个?是你们村里的?”同桌,一个父母在医院工作、平时异常高傲的美女肆无忌惮地问我。
曾经,班上有一位男生,其母前来看他,因嫌母亲寒酸,怕丢人,便对同学称其母是同村人,他的谎言被同村的同学戳破。
“不,她是我妈!”
我没理会同桌,而是给老师请假后,径直走出教室。也没管身后传来的各种议论和唏嘘。
未等母亲开口,便责备起她来:“妈,你咋来了?”话语中有一种心痛。
“儿子,你爸今天买了一笼猪心肺炖萝卜,说给我补身体,我想到你正长身体,缺营养,妈便给你送了些来。”
母亲有气无力,努力绽放却又如同被阳光晒蔫的微笑,让我一下子涌出了泪:“妈,你自己吃嘛,你的身体这么差还来看我……”
“没关系的,不要担心我。学校不是离家不远吗?”
学校离我家是不远,仅4华里。但这对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来说,却是天涯。
事实上,就是这一次母亲到学校看我,却永远铭刻在了我以后孤独成长岁月的回忆里,和泪水涟涟的梦境中。
母亲将那一搪瓷盅猪心肺炖萝卜交到我手里后,又拄着那根棍子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在路过场口时,泥泞没踝的路滑倒了母亲,她摔在地上,满头稀泥,昏迷了过去。虽被路人救起,捡回了一条命,但可能内伤太重,又无钱医治,不久后母亲便告别了人世。一抔无情的黄土在她49岁这年,掩上了她曾经华丽多彩的生命画卷。
而留给我的,是一个永不磨灭且剜心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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