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晋墓曾埋藏三具幼童尸骨

洗砚池晋墓(资料照片)

铜神雀负雏熏炉，国家一级文物，现藏临沂市博物馆。

青瓷胡人骑兽烛台，国家一级文物，现藏临沂市博物馆。□本报记者 钱欢青 发自临沂

和北方许多城市一样，临沂的冬天也非常寒冷，以至于偌大一个王羲之故居公园，都很难碰到一名游客。虽然临沂市博物馆研究员李玉亭明确地告诉我，如今的王羲之故居，位置并不确切，“只不过是明朝的一个县官不求甚解，把传说当成了历史记录下来，导致后世以讹传讹”，但园中亭台楼阁林立，小桥流水幽静，洗砚池、晒书台一个个铺排，无论如何，此处已经成为临沂的地标性建筑。

在王羲之故居公园，其实还隐藏着一个“地下博物馆”——— 洗砚池晋墓遗址。2003年，在故居公园扩建中，两座晋朝王侯级大墓被发现，其中的2号墓是夫妇合葬墓，1号墓埋藏的则是两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三个小孩的王侯级晋墓在全国独一无二，而两座墓葬规模之大、保存之完整、出土文物之丰富，在山东晋代考古中尚属首次，全国也属罕见，填补了山东乃至全国晋代考古的空白与缺环。这次考古发掘顺理成章成为2003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2006年，洗砚池晋墓还被公布为第六批全国文物重点保护单位。

除了众多文物，人们更好奇的是，那三具幼童尸骨背后，有着怎样的历史传奇？

痛失幼子

三国归晋。晋朝(公元265—420年)只有短短的150多年历史，分为西晋和东晋两个时期。故事要从东晋的开国皇帝司马睿开始讲起。

魏晋时期，临沂属琅琊国范围。司马睿是司马懿的曾孙，司马觐之子，早在15岁之时，司马睿就被封为琅琊王。公元317年，司马睿登上皇位，建立东晋，成为东晋的第一位皇帝晋元帝。

晋元帝有个小儿子，叫司马焕。晋元帝非常喜欢他，但是在古代，因为医疗条件、战乱祸事等多重原因，即便是皇帝的儿子，死亡率也很高。很不幸，在司马焕还不到两岁的时候，就得病去世了。晋元帝非常痛心，将司马焕以成人之礼厚葬。在孩子去世前，还把他封为琅琊悼王。这件事，《晋书》上是这样记载的：“琅琊悼王焕字耀祖，母有宠，元帝特所钟爱。及焕疾笃，帝为之彻膳，乃下诏封为琅琊王，嗣恭王後，俄而薨，年两岁，帝悼念无已，将葬，以焕即封列国，加以成人之礼，诏立凶门柏历，备吉凶仪服，营起陵园，功役甚众。”

不仅如此，因为担心他一个孩子在阴间孤苦伶仃，晋元帝还将自己未满一岁就去世的孙子，也就是司马焕的侄子司马安国与他合葬在一起。司马安国是晋元帝的另一个儿子司马裒之子。

晋元帝出于爱子之心的这一举动，因为不符合当时的丧葬礼仪制度，所以引起了很多争议，其中一位名叫孙霄的大臣，就上书进谏元帝：“臣闻法度典籍，先王所重，吉凶之礼，事贵不过。是以世丰不使奢放，凶荒必务约杀。京邑翼翼，四方所则，明教化法制，不可不慎也……始则营草宫于山陵，迁神柩于墓侧，又非典也……今之琅琊国之于天下，国之最大若割损非礼之事，务尊古典。”意思是，你晋元帝不能为了自己的儿子而破坏这种礼仪制度，将这两个不同辈分的王合葬在一起。

晋元帝当然没听大臣的话，否则，考古人员就挖不到这个独特的墓葬了。在2003年发掘的1号墓中，考古人员发现，两具幼骨分别都有一个小棺材，都出现在墓葬的东室。在遍查史料之后，李玉亭认定了这两具幼骨的身份。

冥婚

两个小男孩同葬一室已经够奇特了，更为奇特的是，在1号墓的西室，考古人员还发现了另一具保存完好的幼骨。经过山东博物馆研究员孔庆生的鉴定，这是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女孩尸骨！李玉亭说，他们在清理墓室的时候发现，尸骨头发上还插着金簪，手上戴着金手镯，每只手上还戴有金指环，一共11枚，“10个手指本来应该是10枚金指环，要么是女孩本身就多一个手指，要么是多出来一个金指环，就一起陪葬了。”

这个陪葬有如此贵重的金饰品的女孩又是谁呢？李玉亭认为，要解开这个谜团，就必须说到中国古代一种独特的习俗——— 冥婚。冥婚也叫阴婚，是给死去的人找配偶。有的少男少女在订婚后，未等到迎娶过门就因故双亡。族中长辈认为如果不替他们完婚，他们的鬼魂就会作怪，令家宅不安，因此，就会为他们举行一个阴婚仪式，最后埋在一起，成为夫妻。皇子、贵族子嗣夭折后，长辈们找位门当户对同期夭折的异性孩子，并非难事。此外，为夭折的子嗣举行冥婚，同样能拉近不同权贵家族的关系，达到巩固利益联盟的作用。晋元帝为自己的儿子按照成人之礼下葬，而这个女孩正是司马焕的妃子。元帝以成人之礼下葬儿子，所以在墓室西侧以王妃之礼陪葬。这些昂贵的金饰品都足以证明王妃的地位尊崇。专家认为，司马焕与他的小王妃合葬在一个墓中，是中国古代冥婚的最早实物见证，为考古专家们研究晋代的丧葬习俗，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说到这个女孩，还有一个插曲。由于女孩的陪葬品中还有铜弩机、铁剑等武器，因此不少专家认为这具幼骨不是女孩，但李玉亭查史书后发现，在晋朝时，妇女“有武兵佩”，也就是允许妇女佩带兵器，所以在女孩墓中出土这些兵器不足为奇。

国宝

三个孩子同葬一墓的形制让考古人员非常惊讶，墓中众多的陪葬品则让他们异常惊喜。女孩那边有众多的金饰品和铜弩机等兵器，男孩那边更是出土了陶器、铁器、玛瑙、煤精等珍贵文物。尤其是青瓷，数量多而精美，令人叹为观止。

1号墓出土的青瓷中，有青瓷鸡首壶、青瓷钵、青瓷四系罐等日常用器，这些青瓷釉面光亮柔和，胎质纯净，充分体现出晋朝工匠对青瓷的烧造技术已经非常成熟和精湛了。出土的大量青瓷中，又以一件青瓷胡人骑兽烛台最为精美。一个胡人坐于怪兽的背部，胡人头戴毡子，毡子上则是插蜡烛的烛台。胡人表情怡然自得，怪兽体圆腿短，怒目张口，与胡人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工匠对胡人的表情、穿着和怪兽进行了细致入微的雕刻，使得胡人与怪兽都充满了生命力，栩栩如生。

在出土的青铜器中，有一件是铜神雀负雏熏炉，铸造得非常生动，是出土精美青铜器的代表之一。熏炉，是中国古代人用来焚烧熏香的炉子。这件熏炉塑造成了一个神雀的形象，昂首挺立，背部的熏炉盖利用镂空技法铸造，盖可以向里合或者向外打开。在神雀颈部偏下的地方，攀附着一只小鸟，应该是它的孩子，生动而富有灵性。

如今，这两件国家一级文物都在临沂市博物馆展出。

令人遗憾的是，1号墓旁边的2号墓多次被盗，所以文物不多。2号墓属西晋晚期，墓主人是晋元帝司马睿的父亲司马觐与他的妃子夏侯氏的合葬墓。2号墓曾经是王羲之故居的晒书台，是一个很高的土堆，盗墓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一个墓葬，所以多次被盗。1号墓相对较小，在2号墓高大的土堆下得以幸存。虽然曾被盗掘，但2号墓墓室结构保存完整，残存各类文物20余件。从发现的金钉、玛瑙珠、青铜虎子等推断，这座墓原来应该有十分丰富珍贵的随葬品。

李玉亭认为，洗砚池晋墓应该是晋朝司马氏家族的墓地。根据文献记载，不仅有司马觐、夏侯氏夫妻合葬墓，司马焕和司马安国墓，还应该有司马裒和其妃山氏墓，但“很可能是在施工过程中被破坏填埋了”。

李玉亭说，1号墓和2号墓共出土近300件(套)随葬品，器物丰富精美，其中59件被定为国家珍贵文物，其中一级文物7件、二级文物7件、三级文物45件。“晋代是汉唐两个封建社会高峰的中间过渡时期，时间较短，考古资料欠缺，出土文物稀少。洗砚池晋墓的发掘，对于研究晋代社会、特别是晋代琅琊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具有重要意义。”李玉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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