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背”之后回头难

易星 绘

讲述人：韦心（化名），男，33岁，柳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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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记录：今报记者洪静  

青春是美好的，让人无比贪恋。可有些人为了生存或别的缘故，不得不出卖青春。良辰美景奈何天，痛了，苦了，没了，青春对今天的主人公来说，只剩下痛苦的回忆。

穷小子与富二代

尽管看上去依然年轻，但他说，他的心已经老了！

30岁的年纪，60岁的心理。

自从17岁那年，他把身体出卖之后，他就失去青春，失去了生命的激情。

他老家在柳江县乡下，16岁考入柳州一知名高中，家人又是欢喜又是愁。喜的是他是村里考入柳州名校的第一人，愁的是家庭贫寒，他还有弟妹两人，都在读书，父母要拿出一笔费用给他上学，实在艰难。

两个叔叔很喜欢他，觉得他长得斯斯文文，又很刻苦，看起来就是一个“状元郎”，两人赞助大部分学费，剩下家中补上。

父母只好卖掉家里一头牛，供孩子们念书，指望知识改变命运。

当他肩负众人期望走进城市，他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令他眼花缭乱。

课余时间，他喜欢打篮球，即使一个人，也玩得忘我。打球或许是他为自己减压的惟一方式。

高二时，班上来了一个插班生，姓陈，据说是富二代。

陈似乎很不合群，喜欢独处。他自尊而敏感，不喜欢跟同学开玩笑，也不喜欢同学开他的玩笑。

有时他在打球，陈坐在球场边，呆呆望着他出神。

一天下雨，他冒雨玩球，陈竟然也冒雨看球，他打招呼：你喜欢吗？跟我一起玩吧！

陈第一次对他笑着大喊：“加油！”随后竟脱掉上衣，冲进球场，两人在雨中奔跑追赶，玩得非常快乐。

从此，他们成为球友，只要有空，两人便在一起玩。

一个穷小子，一个富二代，倒也水乳交融。

陈的性格并未改变，除了跟他在一起有说有笑外，跟其他同学依旧不言不语，视而不见。

那时，两个叔叔误入传销，倾家荡产，对他承诺担负的学费，自然打了水漂。生活如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令他窒息。他想过退学，可父母说，宁可让妹妹辍学，也不能让他半途而废。结果妹妹成了牺牲品。

他没有心思再打球了，空余时间，去给一些小商小贩打零工，赚取伙食费。

陈经常找不到他，坐在球场边上发呆。

一个周末的晚上，他经过球场时，发现陈雕塑般地坐在那里，过去招呼一声。陈竟然激动不已，拉着他的手说：为什么不打球了？

他叹了一口气，低头不语。

陈追问：出了什么事情了？我能帮你吗？

他摇摇头，排着他坐下。许久，他才缓缓地说：家里没钱供我上学了。

陈连忙说：用钱可以解决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我可以帮你！

他大吃一惊，他们非亲非故，不过普通同学关系，他凭什么要帮自己？难道有钱真的就可以任性？

次日，陈果然塞给他800元。

他再三推辞。

陈说：我只是你一个朋友，这也是一种缘分，接受吧！我会很高兴，以后有困难就找我。

看陈一脸真诚，他收下了，并表示等将来能挣钱时再还上。

用青春换学费

世间有些情感莫名其妙，相遇某个人时，可以不倾城，不倾国，却愿倾其所有，这就是所谓的“贵人相助”。

从此，他把陈视为兄弟，陈也视他为知己。

陈长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身材和相貌跟他类似，都有点“娘”。只是陈性格孤僻，据他自述，他一岁时，父母为了挣钱，便从浙江来到了柳州，把他丢给了70多岁的奶奶。成长过程中，他感到很孤独，逐渐养成沉默寡言的性格。15岁那年，已经拥有数千万家财的父母才把他接到柳州。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他更觉寂寞。满足他的金钱欲望，是父母爱他的惟一表现。

不花白不花，不用白不用，这是陈的金钱观。

为了方便读书，父母为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请了一个阿姨专门为他做饭，父母继续忙着挣钱。尽管钱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数字，但“钱”无止镜。

高三时，陈邀请他一起住。他不便推辞，两个青春期男生从此形影不离。

一日，他正在洗澡，陈推开浴室，脱光衣服进了卫生间。他有些不习惯，陈拿起花洒射向他，他用手捂住私处东躲西藏。

放下花洒，陈拿起沐浴露，帮他在身上涂抹起来，用水冲洗干净后，突然一把拥抱了他，发出欲望的呻吟。

他当时惊住了，像根木头一动不动。

陈吻着他的身体，含糊地说：我太喜欢你了，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一股彻骨的凉意遍布全身，他打了一个寒战，彻底清醒了。所有的疑问突然有了答案，他僵直着身体，连呼吸都几乎停止。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们要上晚自习了。

陈不语，双手继续在他身上游走。他绝望地摔开他的手，走出浴室，感觉非常屈辱，忍不住泪水直流。他不知这是怎么了，潜意识十分抗拒，甚至感到恶心，想吐。

他看过电影《断背山》，知道有一种感情叫同性恋。

陈似乎也很受伤，他说：对不起，我无法控制自己。

他想离开陈，拒绝那份不正常的感情，可想起自己绝境中遇到他，如果拒绝了，自己又将面临绝境，他实在不甘。于是，那天晚上，他默许了陈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

那一夜，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从此，他们天天厮守，从最初的反感、不知所措，慢慢地发展到接受和适应，他问心无愧地从陈那里得到一切物质需求。

欲望之门打开之后，再也无法关上。

他想得到任何东西，陈都会满足他，甚至还带他回家，见过土豪父母，称他是最好的朋友。父母见陈脸上有了笑容，变得开朗活泼，非常感激，首次见面给了他一张卡，里面有几千元。

他把卡收了起来，准备留着念大学。

高考很快来临，他们的成绩都不错，两人在一起填志愿，陈跟他填了北方同一所学校，后来他又偷偷地改填区内一所大学。那时他逐渐明白“羞耻”二字，想与陈脱离关系，过正常的生活。

结果他被广西一所大学录取，陈被北方那所大学录取。

那年暑假，他回柳江乡下了。一天，他正在地里帮父母干活，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苍白着脸说：你想甩掉我是吗？

说完，便拉住他的手不肯松开。

他怕父母和村里人知道他的隐私，匆忙跟着陈走了。

陈把他带回自己家中，关上门，趴在床上痛哭起来。他不知所措，幸好房间隔音效果好，外面的人听不见。

陈哭够了，幽怨地望着他：我这一辈子都不能没有你，请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他呆呆地坐着。

后来，陈让父亲帮他转了学，他们又成了大学同学。

走错路难回头

世界上有两种人：索取者和给予者。前者也许能吃得更好，但后者绝对能睡得更香。

他们好像属于这两种人，彼此互相索取，又互相给予。

陈一直给他钱，他一直奉献自己的青春和身体。其实他很压抑，他永远无法变成陈的同类，更多时候，他渴望正常的爱情。

大三时，一女生与他相遇，撞出爱情的火花。

女生清新可爱，充满青春活力，跟她在一起，他都禁不住怦然心动。他太渴望健康的爱情了，渴望美好的生活，于是开始慢慢地疏远陈。

一日，他回到与陈同居的房子，陈一脸冰霜：“你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

话音未落，陈甩出一叠照片，他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些照片全是他跟女生聊天、散步和一起看书等情景。陈对他的感情成了天罗地网，把他牢牢地网住了。

他感到窒息。

陈激动地说：自始至终，你只对我的钱有感情，对我根本没有一丝真情。如果你当初拒绝我，我今天也不会如此纠缠你。你是不是很想解脱？那好，我现在就让你解脱。

他还没反应过来，陈便翻身从三楼的阳台跳了下去。

陈没有死，他跌在一楼的花圃上，那些花草保护了他。110、120及时赶到，陈被摔成了轻微的脑震荡。

他守在医院，心有余悸，泪水涟涟。他哭自己，也为陈哭泣。

陈醒来后，见他守在身边，眼圈发红，轻声说：对不起，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

陈的父母得知儿子出事后，连夜赶到南宁，他编造了一个谎言，称陈失恋，一时想不开，便干了傻事。

陈的父母恨铁不成钢：不就是为了一个女人吗，这年头只要有钱，什么女人找不到？！

他终于明白陈内心的苦楚，父母根本不懂他，好像钱就是万能。殊不知，世上有些东西是钱无法买到的，比如真爱和人心。

陈出院时，再三恳求他不要离开，给他一些时间，让他学会面对这个世界。

他只有点头。这个枷锁是自己套上的，势必要为此付出代价。但如果这代价需要用更多的自由和尊严来交换，实在太昂贵了！

大学毕业后，他在柳州一家事业单位找到了工作，陈继承父业，为自家公司服务。

终于有了空间和距离，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陈有时会来找他，他不情不愿赴约，有时他会找借口逃避。他越来越感到一种羞耻和肮脏。

几年后，陈告诉他，在网上结识了“志同道合”的人，他的心有了安放之处，从此不再打扰他了。

那一刻，他好像突然被宣布释放的囚徒，感觉全身放松。

他开始新生，谋划美好的未来。可他发现，他的内心已经千疮百孔，未老先衰，属于他的青春和激情都消失了，他甚至感觉自己没有力量去正常爱了。

直到现在，他仍然孑然一身。

去年冬天，他听到一个消息：陈得了艾滋病。他连忙去医院作检查，还好，自己没事。

他的人生仿佛被虫子啃噬过，留下许多的虫眼。

错过的路，怎么也无法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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