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胡伟俊(化名),男,36岁,农民通讯员:乔敏娟配图:黄昊
(一)同吃一碗螺蛳粉是不是表示他爱你?
外甥女丁丁19岁,一把马尾辫甩得青春逼人。这天,她缠着我扭捏地小声问:小舅,你说如果男人和一个女生同吃一碗螺蛳粉,是不是代表他爱她?”我笑着问她:谁和你同吃一碗螺蛳粉了?”她撒着娇说:哎呀,你管我和谁吃呢,你就从一个男人的角度说,这样是不是代表爱?”同吃一碗螺蛳粉,看着对方嗦粉时从口中流入碗中的汤水,还有那咬断的米粉,也许真要有爱才能下口吧。至少我是这样。
(二)想吃螺蛳粉的窝边草
26岁那年,我也曾纠结于螺蛳粉和两个女人之间。
当时我已经在广东当了十年泥水工,劳劳碌碌,所得不多。而我爸在家包鱼塘,收入却很可观,我就决定回家一起干。没想到回村第一件事,就是我妈撵我去相亲,今天相村头的春花,明天相村尾的秋香……我怀疑“爱她,就请她吃哈根达斯”这著名的广告创意源于我们县。我们县的版本是“想娶她,就请她吃螺蛳粉”,貌似这习俗仅限于我们农村打工青年,大家打工都很忙,所以回乡相亲通常简单而直接,两人见上一面,男方要是看上女方了,就邀同去吃螺蛳粉,如果女的答应去,这婚事基本就成了。我没邀相亲的女孩去吃过螺蛳粉,但我仰头看到“爱她,就请她吃哈根达斯”的广告,特别有亲切感,所以,我有理由相信这是我们的土特产换的洋马甲。
后来,连同村的兰莉也跟在我妈屁股尾来了。她是我初中同学,出落得高挑漂亮,也刚从广东回来。不知她是不是故意装癫,不断暗示我她想吃螺蛳粉,我妈也怂恿我请她吃,说兰莉是好姑娘,每次回村都买礼物来看她。我当然不答应,这么熟,吃窝边草真的好么?最重要的是——当时我有陪我去吃螺蛳粉的姑娘。她叫宋今。
(三)车上丢下个宋妹妹
初遇宋今那夜,我在村头小卖部看人搓麻将,这是从柳城到柳州路段上的一个孤独的小卖部,一灯如豆,周围是无边的静黑。
停站的客车上下来一个女孩,20出头,提着一盒蛋糕,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借用电话。当时手机不是很普遍,大多用固定电话。我听到她着急地说,她坐车坐过头了。她的声音可好听了,像润甜的泉。最后,她说了句:好吧,那我拦顺风车去。”就垂着头出去了,小小身影说不尽仓皇可怜。当她的背影被吞没在乡村的黑夜里,我坐立不安起来,不住地朝她走的方向张望,但我不敢贸然行动,我怕别人笑话,更怕她拒绝。
“伟俊,你不是看上那妞了吧?要不你去送她。”村东头的二军贱贱地说。去就去,你以为我不敢?”我像尾巴沾了火油一点就着的猫,跳将起来,把车钥匙一抛,接了,就急急发动我的摩托车,冲进夜色里。
她可怜兮兮地蹲在路边偷抹眼泪。我梗着脖子不看她,说了声:“上车!”她站起来打量着我。我还是看着前方,酷酷地说:“上车!”她就上了车,我踩了油门,她才紧张地问我:“你怎么不问我去哪?”我说:“放心,我不会卖了你。离这五公里有个学校,是你要去的地方吧?”她笑了,有点讨好地说:“你听到我打电话了?我是来给朋友过生日的,睡着了坐过了站。她也没车接我,我只好拦顺风车,人家都不肯停下来。幸好遇到了你这个好心人。”我忍不住微带训责:“拦什么顺风车,天那么黑,车不撞到你就是你的幸运了!你还一个人在路边,当心狼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真有狼吗?”她紧张地问。我笑了,刻意放慢了车速。她细细的呼吸就在我耳边。想起王家卫让他的演员翻译“I'love'you”,有人翻译成“我爱你”,他说:“怎么可以这样讲,应该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坐过摩托车了,也很久未试过这么接近一个人了,虽然我知道这条路不是很远。我知道不久我就会下车。可是,这一分钟,我觉得好暖。\’”王家卫的说法真是神了。此刻,我知道她很快就下车了,可是,这一分钟,她离我这么近,我心血翻涌,直至浑身泛起洋洋的暖意。
下车后,她递给我10元钱,我惊讶地问:“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她低了头,短马尾青黑的发根下是白生生的皮肤,透着别样清纯的性感,我心中就有了莫名的骚动。我说:我不要钱,你要是看得起我,就留个电话号码。”她拿出笔,我把手掌伸过去,她就在我掌上写她家的电话号码,还细心地写上她的名字:宋今。
笔尖传过来的触感就像过了电,我们之间只有一步之遥,这距离被月光浮起,更显得虚无缥缈,我只要张开手臂就可以拥她入怀,她屏细了呼吸,暧昧的气息浓郁起来。半晌,她转身走了,小小的,像迷糊的精灵。我一直有拥抱她的冲动。
(四)螺蛳粉疑云
我跟宋今通电话,得知她也是老师,这对于初中都没读完的我来说有点压力,但我真的喜欢她。我高大帅气,收入也比她们老师好得多,她能嫌我什么呢?她也是喜欢我的吧?否则怎会问都不问就上了我的车?我小心翼翼地请宋今吃螺蛳粉。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再见到宋今,她还穿着那夜的藕荷色背心裙,感觉却很不一样了,吃着螺蛳粉,我们居然无话可说。那个暧昧的夜晚仿佛是从现实中剪切出来的,再也粘贴不回去。
每次刚离开宋今,我就想念她,见面了又不知说什么好。
我频繁地约她去吃螺蛳粉,可她不是在上课,就是在改作业,好像总没有下班的时候。
有时我急了,就说她忘恩负义,每次说到这个词,宋今就答应我见面。我们的约会越多,话题 越少。有一次,在无言的尴尬中,我忍不住吼她:你是个老师啊!说话不是你的专长吗?你怎么不说话!你看不起我是不是?要不是那天晚上我送你……”宋今看着我,眼神如同小鹿般湿润情怯,人却极快地退开了。
过了没几天,我妈生病住院了,宋今居然买水果来探病,还搭手照顾我妈,让我很是惊喜。
她到底爱不爱我?不爱我怎会和我去吃螺蛳粉?爱我怎会无话可说?不爱我怎会去照顾我妈?……我真的衡量不出爱和不爱之间的距离,心在似是而非的细节里翻滚煎熬,不知度过多少无眠之夜。
到底没忍住,我厚着脸皮找兰莉询问女孩子的心思,她却斜挑着眼角睨视着我说:你请我去吃一碗螺蛳粉试试不就知道咯?”
(五)无计可施
宋今猜不透,兰莉赶不走。
兰莉老是找我妈聊天,有时帮剥豆,有时帮炒菜。我出门时,她还常半真半假地托我打包螺蛳粉,我总是忘记。她气起来,手上拿着什么,就往我身上砸什么,比如豆壳,菜皮……我就说:“兰莉,你可别把这当自己家,我是有女朋友的人,她看见多不好。”兰莉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说:“是么?你倒是把你女朋友带回来啊!我在这等着,帮你参考。”初中时,我就被她们一伙女同学欺负惯了,不敢惹她,只好由她去。
我三天两头往宋今家里打电话。可自从那天我吼了她之后就很难约到她了。也许,爱得深的那个人,面对自己所爱的人,往往不知说什么,一说就错,比如我;也许,先爱上的那个人,总是容易把自己放在卑微的角落,常常怀疑对方看不起自己,对方就真的看不起自己了,比如我。悲催的我。
我妈不断笑话我一个农民想娶城里的老师,她的话堪比米饭里的砂粒,让我无比难受。一夜,我和村里几个青年开车去柳州夜场喝XO。喝到眼红胆大,我就给宋今打电话,执意要去接她来夜场玩,她推说太晚了明天要上课。我缠了又缠磨了又磨,让她请假,她就是不答应,我冲动地说:“你以为你是老师就了不起吗?我有钱,我在夜场玩呢。做我女朋友,我一定让你过好日子。”她挂了电话。我又说错话了,她不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真的是爱她爱到无计可施,才口不择言。
纸醉金迷的夜场里,我把手指咬破,用血把“宋今”写在香烟上,随着一缕轻烟,她在我的肺里心里乱窜。我不停地拨她家电话,最后她拔了电话线。我简直想冲到她家,把她拖出来。
来接我回家的是兰莉。我喝懵了只管冲她直喊:“你怎么那么势利啊?我是农民我怎么啦?我爱你啊!爱情分职业吗?”她说:“爱情不分职业,只分爱与不爱,宋今不爱你。”我这才看清眼前是兰莉,我更大声地冲她吼:“她没说不爱我!她都跟我去吃螺蛳粉了。”“那你打了这么多电话,都构成骚扰了,她怎么还不来!她要是爱你,应该像我这样主动问你在哪,来带你回家,这才是爱!”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六)鱼塘董事长的幸福人生
宋今家的电话,至少有半个月没接上电话线。我守在电话边,不停拨不停拨,急得发了高烧。宋今终于出现了,她说:“伟俊,我是来跟你说明白的,你是帮过我,但我还是希望跟男朋友有深层次的精神交流。如果你觉得我清高,我就清高。如果你觉得我忘恩负义,那么这辈子,我就亏欠你到底,现在我就明确跟你说,我和你,不可能。”这结局,我早已猜到,只差她一句明白的话,她不说,我不走。
一年后,兰莉胜利地把我押到螺蛳粉摊。她得意地告诉我宋今是她求她去见我最后一面的。她也不想想我被当面拒绝的难堪,还邀功,要吃大碗的螺蛳粉不算,还加卤蛋鸭脚猪小肚。她说胡俊伟你是鱼塘董事长,这点吃不穷你,吃完我就是你的人了。我不知道我哪里招她如此喜欢。
她边啃着鸭脚边说:“你还记得吗?初三那年,放学路上你打的那场架。”我不自在起来:“提那干嘛?”兰莉的眼睛湿润了,动情地说:“要不是你拼命打走那三个流氓,我就糟了。唉,你那一身的伤啊……养伤还误了你中考,伤好后你就跟老乡们去广东当泥水匠了,我真的很内疚。我中专毕业后,就也去了广东,你回来,我又跟着你回来了。
可你怎么就是不懂呢!宋今,她又哪懂你有多好!”她笑出了泪,其实我躲着兰莉,只是不想她用一生来还。为了救她,我付出的代价确实太大了,但是,这单,我买了!男人嘛。我搂住她说:“都过去了,还说它干嘛,吃螺蛳粉!”怀里的温软让我心跳加速,一种甜蜜到酸楚的幸福感突然袭来,我没有再松手。
转角遇到爱,其实柳暗花明,许多人都这样吧。有人说幸福的人生要有三种能力,一是不放弃有可能的事,二是放弃不可能的事,三是判断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兰莉帮我完成了第三点。
丁丁,我的外甥女,和你一起吃螺蛳粉的人,有的是爱你的,有的不爱,不要拘泥于细节,很多时候,有些细节不过是片刻的暧昧。而暧昧,倒过来读就是“没爱”。如果他爱你,想和你过一辈子,他一定会让你知道,不是吗?
情感箴言:有的爱,活在相片里;有的爱,活在心里。但最能让人踏实的爱情,还是那个人活在你身边。
——乔敏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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