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女儿 悬崖勒马

讲述人：阿文（化名）男66岁退休职工柳州人

文字整理：今报记者韦黎

一段真实的过往，一个铭心的故事，让痛苦埋葬在时间的荒野，让快乐飘荡在记忆的每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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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博，害人害己，还可能断送亲情。还好，我悬崖勒马了，否则我极有可能失去女儿，失去父女情。

1欠下赌债

前阵子，一条娱乐新闻成为大家茶余饭后议论的热点。内容大概是：一个女明星的爸爸上电视节目，要求他的亲生女儿补给他数千万元的生活费，还要求女儿定期去看他。我平时也玩手机，听到这个新闻，我马上上网搜索，认真地看完了事情的经过，网友们的评论也仔细地看完了。

娱乐新闻的情况无从核实，网友们的观点却一边倒，都觉得这个爸爸没有尽到抚养女儿的责任，女儿成为明星后却跳出来要钱，此举遭到大家的谴责。由于当事人一直未做回应，这件事渐渐淡了。

在我心里，这件事并没有淡下来。看完新闻我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几年前的往事浮上心头，一幕幕又上演。

几年前，我欠下一笔赌债，被债主到处追，连家都不敢回。我把能借的亲戚朋友都求了一遍，大家都像躲怪物一样躲着我，我一分钱都借不到。就在这时，我想到了刚买了新房的女儿。女儿小樱前阵子买了一套房子，听说有一百三十多平米。小樱有能力买这么大的房子，这些年肯定挣了不少钱，我动了向女儿要钱的念头，于是直奔女儿和女婿家，守在小区门口等他们下班。

小樱先回的家，不见女婿的身影。我暗自高兴：没有女婿在，我和女儿说话更加方便。我一开口提要钱，女儿马上叹气。女儿说，她买房子向亲戚朋友借了十几万元，其中有几万元是妈妈帮她借的，我这个爸爸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却不出现，偏偏在她节衣缩食还钱的时候冒出来。

我也曾想过，女儿工作才几年，女婿的收入也不算太高，他们能买一套一百三十多平米的房子，估计自己很难凑够首付。但这只是一个闪念，我自身难保，即使他们向我求助，我也无能为力。

女儿苦苦地说，她实在没钱，如果我非要拿，她最多能给我一千元。我马上伸出手，说有一千元总比没有好。女儿身上没有现金。我催促她赶紧去取款机取。看着女儿取钱的背影，我兴奋极了，因为我当时已经在计划等一下去哪里吃顿好的，我已经很久没有痛痛快快地吃顿肉了。

那晚，我买了整整一只烧鸭，一个人吃完了。吃完饭荷包里还有九百多元，我又脑子发热，拿了五百元去赌。真倒霉，那晚我又输了。生怕往后的日子没钱吃饭，我把剩下的钱紧紧地收好。

我是有养老金的人。可是每次一到发钱的日子，好几个债主都会给我打电话，即使是两千元，他们也要我还。我不可能把两千元分成几份还给他们，所以每个月我只还一个人，还一半钱留一半钱。

钱多有钱多的用法，钱少有钱少的用法。我只有一个女儿，离婚后女儿跟前妻生活，前妻的生活很宽裕，我几乎从不给女儿抚养费，反正没有我的这笔钱，女儿也可以过得很好。因为不给钱，我平时不好意思去看望女儿，更不好意思带她回我的“狗窝”团聚，我们的父女情很淡薄。

女儿因为买了房子，经济上暂时拮据，这个节骨眼上，我不可能再伸手向女儿要钱。连续几个月，我都不联系女儿。

一天，我看到女儿在朋友圈里晒榴莲，不是价格相对便宜的金枕榴莲，而是猫山王榴莲，图片配的文字是：正宗猫山王，好吃到不行！看到这条消息，我恼火了。女儿不是说她穷吗，怎么还有钱买猫山王榴莲。于是我在消息的后面发了好几条牢骚，甚至指责女儿有钱吃贵榴莲，却没钱接济我这个穷爸爸。我的措辞很严厉，就差骂女儿无情无义、白眼狼了。

女儿没搭理我。

再后来，我看不到女儿的朋友圈，被她限制了。因为这件事，我特地给她打电话，把她痛骂了一顿。女儿忍无可忍，在电话里反骂我：“我正在上班，你跟我扯东扯西，是你不要脸还是我！”我这才想起还没到下班时间，我在这个点打电话去骂女儿，同事听到的话一定会笑话她。

事情已经做了，后悔也没用。我坚决不会向女儿道歉。为了让她消气，我又消失了几个月，一声不吱。

2用尽办法借钱

听说女儿的房子交房了，她正在弄装修。这事，我还是从一个卖家装建材的朋友那里听说的。我非常生气：交房这么大的事，女儿怎么都不告诉我，还把我当爸爸吗？转念一想：我不懂装修，又没钱给她装修，告诉我交房的事没有任何意义。这么想后，我原谅了女儿对我的疏忽。

我很想知道女儿的经济状况，又不好问她。于是，我向朋友打听女儿询问的建材都是什么价位，高档还是中低档，以此判断她的经济状况。你也许在想：我打听这些，难道是想凑钱帮助女儿？你错了，我怎么有钱帮女儿。我只是又缺钱了，正在犹豫能不能再向女儿伸手要、要多少。

综合诸多情况，我决定暂时忍一忍，先不找女儿。可是忍了三个月，距离发养老金还有十几天，我荷包里的钱只剩几十元了。我发愁极了。一天，我坐在公园的一角抽烟。迎面走来三个人。

仔细一看，其中一个女人是小樱的同事阿萍。小樱和阿萍共事多年，我和阿萍见过几次面，她是个善良、礼貌的孩子。我灵机一动，打算向阿萍借钱，如果小樱知道这事，一定会替我还钱给阿萍，相当于这笔钱是小樱间接给我的。主意打定后，我整了整衣服，起身朝阿萍走过去。

我热情地和阿萍打招呼，她一眼认出了我，说小樱和我长得非常像，所以她能很快认出我。我们寒暄了几句。我把她拉到一旁，说我有事急用钱，一时联系不上小樱，想跟阿萍借一千元。

阿萍掏出手机，说她可以打电话或是发微信语音帮我联系小樱。我马上制止她，说事情太急来不及找小樱了，请阿萍先借钱给我，到时她找小樱还钱就可以了。阿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钱给了我。我客气地说写借条，阿萍摆手说不用：“我和小樱感情那么好，这点钱不用写借条。”

正合我意。只是费了些口舌，我就得到了一千元。钱来得实在太容易，我得意极了，又吃了顿大餐。

当天女儿没有打电话来骂我。几天后，女儿的电话打来了。女儿没有骂我，只是说一千元她已经替我还给阿萍了。说完，女儿匆匆挂断电话。这通电话，我们聊的话不到五句，女儿对我的失望可想而知。其实，我也有过内疚，可是生活所迫，我不得不厚着脸皮去做一些不想做的事。

借钱的事慢慢平息了。

偶尔，我会打电话关心女儿新房的装修进程，我明显感觉到和女儿更疏远。我们的关系已经很僵，如果我再不主动联系她，她也不会联系我，到时我们的父女情会更加淡，我的后半生会很惨。

我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女儿装修房子的一年多时间里，我尽量少给她惹事，让她专心地弄装修。

一年后，女儿迁入新居的消息传来。我和几个亲戚去女儿的新房吃饭，亲戚们不停地夸赞房子好，我心里乐滋滋的，好似房子是我自己的，夸女儿就是夸我一般。感情方面，我一直深为有这样一个能干的女儿自豪，可是女儿从不以我为荣，甚至恨我，这点我非常有自知之明。

我无数次叮嘱自己：少给女儿惹事，等我老了，女儿一定会管我，我的幸福时光就在不远的将来。

3给女儿惹事

我们家是个大家族，亲戚很多。我这边的亲戚，已经有两拨人到女儿的新房吃过饭。送第三拨人离开女儿居住的小区后，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我站在小区门外抽烟，欣赏小区周边的夜景，就在这时，有人叫我的名字。扭头一看，居然是我的债主之一林哥。我的脸色马上变了，预感不祥。

林哥走进小区看了看：“这个小区蛮高档嘛，环境这么好，房价肯定不便宜。你在这个小区买房子了呀？”我轻声回答：“我女的房子，不是我的。”若是别人问我这个问题，我肯定回答得很得意，现在问我的是债主林哥，如果我还那么得意，对方一定会逼我还钱，甚至变着法找茬。

林哥拍了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有个这么能干的女，还愁那点钱没有人帮你还嘛！”言下之意，林哥想逼我向女儿要钱还债。

我跟他求情，说我女儿刚装修完房子，手上肯定没有钱，让他再宽限些时日。林哥却听不进我的话，他说我欠他的钱不算多，如果我能一次性还完这笔债，我们就两清，如果我办不到，他就找人调查我女儿家的房号，亲自去找我女儿要债。

我苦苦请求林哥不要这么做，如果我和女儿闹翻了，以后更加拿不到钱。林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暂且信你，给你一段时间。时间一过，就不要怪我了，你欠我的钱欠得够久了，你好意思吗？”我不停地道歉，确实是我理亏。

看着林哥的汽车开远，我如释重负。但是想到女儿，我的心又揪了起来：我怎么可能一次性还完林哥的钱，如果还不了，他真的会找女儿吗？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根本凑不到钱还给林哥。约定的时间到了，林哥打来电话，说如果今天不还钱，就要去敲我女儿家的门。欠债还钱，上门要债，林哥的做法没错。我猜，他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不过是敲门把我欠债的事告诉女儿。这事女儿迟早会知道，让林哥去算了。

“到小区了，准备敲门。”我已经不敢接林哥的电话，他改发短信。看完短信，我马上关机。之后的事，我一概不知。几天后，我鼓起勇气打开手机。女儿打了很多个电话，还发来很多短信。其中一天短信的内容是：女儿向朋友借钱，帮我把欠林哥的债还完了。言语间，女儿很无奈。

我懊悔极了，懊悔当初赌钱，懊悔欠下赌债，更懊悔把家人牵扯到债务纠纷里。我明白，以后再也不能沾赌了，从现在开始，我必须勤俭节约尽快把债还了。等债还清了，女儿也许还会认我这个爸爸。

2017年开始，我再也没有赌钱，赌债还剩两笔，三年左右可以还清。这些事，我都没有告诉女儿，但是她从别的渠道了解到了，知道我已经痛改前非，踏实做人、做事。

我和女儿的关系没有迅速改变，但在慢慢地、一点点变好。今年父亲节，女儿通过微信给我转来一千元，祝我父亲节快乐。收到这笔钱，我感动不已。我写了一份详单，把我的债务情况如实告知女儿，还附上我的还款计划。女儿为我高兴：“爸，你能彻底醒悟就好，我为你高兴。”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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