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珍贵的财富

一

柳生同小丽是小学同学，还共过一张课桌。10年后的一天下午，他们在街上偶然认出来。人们难免不怀旧，他们就近找间咖啡店坐下来，边喝饮料边叙旧，流逝的岁月，幼稚天真的童年的确有许多往事值得回味。

他们越谈越起劲，大有相见恨晚的感慨。后来又谈到个人现在的情况：小丽初中没有毕业，因为家庭经济拮据放弃了求学，到纺织厂当工人，虽然上一天班在织机前来往巡回相当于五六十里路，很辛苦，但她热爱自己的工作，她的照片还登上过工厂的光荣榜；柳生告诉她，自己正在外地一所大学读书，只有寒暑假才能回来度假……不知不觉已是华灯初上，他们交换了住址和电话号码才分手。

从此，每当柳生回柳州度假，他们都会聚在一起，经常相约到公园游玩谈心；攀登鱼峰山、马鞍山，每当登上山顶俯瞰城市风光时，小丽就情不自禁地唱起歌来，她喜欢让歌声飞扬，传送得远远的；夏天他们去柳江游泳，小丽熟水性，自然成了柳生这个“旱鸭子”的教练。有时她静静地坐着听柳生谈大学的生活情景，他们也谈文学艺术，当然主讲的总是柳生，对于这一方面，小丽就只能在柳生歇口气时插几句话，表示赞同和补充。

可是，当柳生读大三时，生了一场病，感冒发烧，病卧在宿舍的床上。正当柳生感到孤独无助时，同班的女同学雪梅来看柳生，她扶柳生到卫生室看医生，给柳生喂药喂饭，洗脏衣服，直到病愈，使柳生感到异常温暖。本来柳生刚进大学时，一看见她就产生了好感，这是一个活泼大方、善解人意的姑娘。她出身高干家庭，通过这次亲密接触，柳生很快就对她有了感情，经常找机会接近她，向她请教学习上碰到的难题。还请她到校外上饭馆吃饭，到剧院看演出，而她也总是大大方方地赴约。柳生暗暗将她与小丽相比，小丽显然比她逊色得多。

这年暑假，柳生回柳州度假，对小丽的感情很快就起了变化。柳生想，自己是个大学生，未来的妻子也应该具有较高的文化水平，而不是一个普通工人，于是对小丽的热情很快就降温了。

“柳生，同你在一起，怎么老是心不在焉？话也讲得少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一个晚上，小丽到柳生的住处玩时问柳生。她一定觉察了柳生对她的冷淡。

“小丽，我感到我们这样发展下去不大好，我还在读书，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将来如果我们结合了，一定非常困难。”

“那有什么，我可以等你大学毕业找到一份好工作后再解决婚姻问题嘛！”她不以为然地说。

“我还要读研、读博呢。”

“那我就一直等下去！”小丽坚定地说。

二

在大学即将毕业的前夕，柳生鼓起勇气向雪梅表白爱情，不料却被她婉言拒绝了。“友谊比爱情更长久，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吧。”雪梅冷静地说：“我还没有到考虑终身大事的时候，因为我的父母决定毕业后送我出国留学。”

这就像寒冬腊月给柳生迎面泼了盆冷水，令他从头冷到脚。为了从失意的痛苦中解脱出来，毕业回柳州后，柳生找到一个基层单位当了公务员，并且很快就同小丽结了婚。然而雪梅的倩影经常在他的梦中出现。

同小丽的蜜月还没过完，柳生就感到婚姻很没劲，没有浪漫，没有激情，天天重复着同样平庸的日常生活，为开门七件事——油盐柴米酱醋茶而操劳。

有一个晚上，与小丽无聊地闲坐时，柳生故意问她：“小丽，你爱我吗？”

“当然，这还用问吗！”小丽惊讶地回答。

“你的爱表现在哪儿？”柳生又追问道。

“哈，真是书越读得多就越蠢。如果我不爱你，每天下班回来赶忙做饭给你吃吗？”她说。

“做饭就等于爱吗？”

“当然，我过去是吃工厂食堂饭的，我们结婚后为了给你做饭，我不得不利用工休时间买回菜谱钻研，看电视里的厨艺节目，向邻居讨教经验，甚至为学会一道菜跑到卖家常菜的铺子里看大师傅炒菜，这些事情你都忘记了？”

“记得，记得。不过爱情是浪漫的，吃饭的事情太庸俗了罢。”

小丽一听，生气了，她大声说：“吃饭太庸俗，那你就别吃。每天下班回家，你就知道往沙发上一靠，看报看书看电视，等着我做饭给你吃，真是个沙发老公。”

柳生这是自讨没趣。无话可答。

三

小丽的脸胖了腰粗了，下班回家就穿着一套睡衣，头发随便扎在脑后，忙着下厨做饭。

“小丽，看你变得像个管家婆一样，怎么不打扮打扮自己呀？”柳生忍不住对她说。

“怎么了，嫌弃我了？才过了三年多，就起了七年之痒了？”小丽鼓起眼睛看他，不高兴地说：“你就知道爱你的书籍，对于我可从来不当回事。”

在生活中，柳生就是嗜书，经常逛书店买书。书柜放满后，书桌上、衣柜顶上、床脚底下到处堆放，真可谓见缝插针。

说到买书，柳生简直是欲罢不能，一进书店，直到掏光身上最后几毛钱才罢手。小丽一见柳生满载而归，往往把脸一沉，责难道：“又买书，又买书，看看这个家里到处都是你的书，你有完没完？钱都让你花光了，你就吃书、穿书，同书一起过日子吧！”

面临这种场面，柳生只得赔着笑脸郑重宣布：“别生气，我知错了，买书保证到此为止，今后再不买了。”他摸准了小丽“雷声大，雨点小”的脾气。当她“由阴转晴”后，柳生还是依然如故，只是巧妙地选择买书回来的时间，尽量安排在小丽尚未下班回家的时候，打好时间差。

小丽在生活中有个爱好，就是爱逛商场。节假日进了商场，东瞧瞧，西看看，试穿衣服、鞋子，最后虽然很少成交，但是没有几个小时她是不会离开商场的。还有一个可怕之处，就是经常要柳生陪她去逛。

“小丽，你知道我爱读书，业余还写点小文章，逛商场浪费时间多可惜，你又何苦要我陪着呢？”

“怎么，不乐意跟我在一起？”

眼看小丽又要变脸了，柳生违心地说：“不是不乐意同你在一起，只是想说明我对商品是外行，什么衣服颜色是否流行，鞋子式样是否时髦，确实缺乏欣赏鉴别能力，去了对你一点用处也没有。”

“要你一起去是重视你，你懂吗？你是我最珍贵的财富，留在家中担心被小偷盗走。”小丽半开玩笑地说。

“我是个大活人，怎么变成了你的财富，这是从何说起？”柳生不高兴地问道。

小丽有点神秘地回答：“我听别人讲过一个故事，古代希腊有一座城市，被罗马军队攻占了，罗马军队的统帅为了对妇女表示尊重，出布告说，允许这座城市的妇女带一件最珍贵的财富出城。一位妇女扛着用毯子包裹的一件东西要出城，被拦下来检查，原来里面裹着个男人。守城门的占领者问这是怎么回事，这位妇女回答说：他是我的男人，是我最珍贵的财富，所以我要将他带出去。你是我最珍贵的财富，随身带着你有错吗？”

柳生想想这确实有点道理，女人最珍贵的财富是她的男人，而男人最珍贵的财富是什么呢？柳生还没有弄清楚。

四

趁着休假，柳生要去黄山旅游，小丽提出也要跟去。为了拍日出风景，他们清早便登上了山顶，没有别的游人上来干扰，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鸟声啁啾。柳生拿起照相机对着初升的朝阳忙着拍了一张又一张，拍着拍着一不留神，脚底一滑，不由自主就向着悬崖边滑去，惊恐中他一把抓住了悬崖边的一棵小树，可是“咔嚓”一声，小树折断了，幸好这时小丽已经扑了过来，慌乱中抓住了他的左手臂。柳生的右手攀着悬崖边，身体悬空，惊险万分。

小丽承受不住柳生身体的重量，更不可能将他拉上来，危急中她用跪着的双膝，拼命抵住了一块突出的石头。过了一会儿，她的双手开始不停地颤抖，慢慢失去支撑的力量，她的面孔痛苦地扭歪了。柳生知道不用多久，他就逃不脱粉身碎骨的命运。

“小丽，放开我吧！”柳生不忍心看她那痛苦的样子，要说服她放弃他的生命。

“不，绝不放手！”小丽大声吼道。她圆睁双眼，死不松手松口，就这样不上不下地相持着，时间仿佛已经凝固。

终于有游客上山顶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将柳生拉上来。后来小丽被送进了离风景区最近的一家医院，她的腿卡在石头处，都僵硬了。柳生内心感到十分羞愧，因为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懂得，男人最珍贵的财富是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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