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精于巧 □李乔松

李调元，清代著名戏剧家，后人称颂为“川剧之父”，乃川剧荣耀、罗江骄傲。有众多详实史书及专家学者考证，他为官闲居罗江后，不仅自办翰林戏班，从事戏剧教学，且推陈出新，改良川剧，并以“教、研、改、编、导、演”形成了川剧的基本体系。其创作有《春秋配》《苦节传》《花田错》《梅绛亵》等剧目，其《花田错》《春秋配》尤为经典，被京剧大师梅兰芳及如河北梆子、山西梆子、湘剧、汉剧等全国地方戏移植改良，至今仍常演于舞台之上。

“忽如一夜春风来”，传统戏曲在改革开放之际，拨开云天。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的老师，国家一级导演原重庆川剧院院长胡明克先生排演的《春秋配》之《掀涧》一折大放异彩，内行外行佩服不已。且说剧本文学性乃蜀文化的雅俗代表，可称为“俗到家”而成为“大雅”。剧中侯尚官的出场诗句将强盗的性格特征高度概括“装猫弄犬学鼠行，白日瞌睡晚营生，别人王法看得重，贼把性命看得轻”，把做贼人的秉性描画得“稳”“准”“狠”！当侯尚官见到剧中少女姜秋莲时，唱道“月光下观女子好个貌品，不由我做贼人顿起淫心，我若能与佳人同床共枕，纵死在九泉下我也甘心”，此情此景把流氓强盗的人性本质刻画得淋漓尽致。后又唱道“山又高路又险无人接应，她不从难道说罢休不成，上前去将佳人一手抱定，做一个走黄蜂缭绕花心”，强盗威胁少女所用的如“割鼻子”“砍脚杆”“下毒手”“卸包袱”等俗语将人物极大丰满，入木三分！

编剧手段之高明，在一折小戏中，运用了花脸、小丑、小旦、老旦四个行当并同时出现，极赋色彩，对比强烈。常说“戏无旦，不好看”，戏中两个旦又容易令观众审美疲劳，且看编剧多巧妙，当侯尚官入戏抢包裹、杀乳娘，迅速把矛盾推向极致，让强盗与少女正面交锋，绝不拖沓。当姜秋莲用智慧保护自己，以摘梅花为由拖延时间，择机让侯尚官放松警惕，从而将侯尚官推入山涧，她便得以逃生，保全名声。此时看似戏到尽头，编剧又笔锋一转，让剧中小丑角色石金浦出场。值得一提的是，小丑是戏中的调料角色，可谓提色提味。石金浦的幽默堪称一绝，比如他上场自述一段“哈哈，在下石金浦，昨晚住在鸡毛客店，翻来覆去睡之不着，我睁眼一看天都亮了，我爬起来就走哇走哇走，咋个越走越黑喃？原来起倒夜了！哎呀，上面乌龙岗，下面青石涧，广出被行道的朋友，这拿咋办？待我转去。诶，大丈夫哪有后退之理喃？我攒个言子就过乌龙岗。诶！被行道的朋友，兄弟石金浦，今夜借过贵方宝地，各位龙哥虎弟，包涵包涵！”把也曾当过小偷的他，言简意赅地描写得清楚准确。突然，侯尚官惊呼“救命！”，编剧利用时空的对话，让石金浦风趣幽默地戏弄双腿摔断的侯尚官。

当侯尚官请石金浦将他背上山去时，本该由小丑演员背花脸演员表演，却由小丑双脚交叉于花脸背上，令观众捧腹大笑。当石金浦知道侯尚官是强盗，恐其再伤害于人，遂即将侯双腿砸断，夺去银两，扬长而去。此时，双腿被砸的侯尚官应如何下场呢？编剧再次高明地运用戏曲的虚拟性、写意性，“跳进跳出”的手法，由打杂师从场内丢出一副“木杵拐杖”作道具，由演员用基本功“矮子步”下场，边走边言“吔，你抢了我的银子，还要用石头打我啊？（自嘲地）这道具不是天上掉的，而是我那乖乖的儿子送的噢！从此改邪归正，再不做贼。”既在情理之中，又在剧情之内，妙不可言。

由此可见，“有戏则长，无戏则短，戏精于巧”这一调元先生的艺术风格，至今仍影响着川剧后生的艺术创作。艺术的创作并无绝对，仍然要从辩证的角度来加以赏析。如剧中小丑石金浦下场时，所夺侯尚官银两若能还与姜秋莲，则能更好地升华向上的主题，达到惩恶扬善的和谐境界。

当下川剧艺术有幸被国家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更需要我们全社会给予共同关注。肩负着传承川剧薪火之重任，我们任重而道远！但愿调元先生所酿的古老的川剧之花，枯木再逢春！还是那句话，如果一个国家没有自己的文化声音，这个民族的声音也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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