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理一捆久搁的旧书时,书中掉下一篇剪报文章,文章是广东已故作家杨干华写的,是我三十多年前从《羊城晚报》“花地”上剪下来顺手夹进书本里。杨干华说他在“文化大革命”前一年赴京出席了全国青年业余文学创作积极分子大会,带回一张与周恩来总理、朱德委员长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合影的照片。“文革”期间,他被说成是文艺黑线人物而受到冲击,受到被抄家的威胁。为了保护好这张有纪念意义的照片,他千方百计,经多次转移,才完好无损地把照片保存下来。“四人帮”垮台了,天晴了,他才把保护照片的故事写出来。当时我读罢此文,◇嘘不已,因为我也参加了那次大会,也带回了这么一张照片,也有保护照片的类似故事。
全国青年业余文学创作极积分子大会是1965年11月25日在北京召开的,会期长达将近一个月。到会代表有1100多人,主要是工农兵业余文学作者,广东团38人,其中广州市区6人,我是当中之一人。广东团友中有写《绿竹村风云》的农民作者王杏元,有后来成为广东文坛领军人物的程贤章、杨干华、谭学良,有后来任《黄金时代》杂志社社长、总编辑的赖济煌,有后来任《汕头日报》总编辑的陈燠展。曾在广州黄埔区大力挖掘民俗文化和推动民俗活动的前区旅游局局长黄应丰也是广州组成员。广东团领队是时任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的杜埃,随团工作人员有诗人韦丘,有后来任省文化厅厅长的唐瑜,有女作家仇智杰,省总工会及团省委也派人随团赴京。
大会开幕才几天,11月28日,周恩来总理、朱德委员长以及彭真、周扬、杨尚昆、叶剑英、贺龙、胡耀邦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就在人民大会堂宴会厅接见了全体与会业余作者及工作人员。陪同接见的还有在京的著名作家、剧作家沈雁冰、田汉、老舍、曹◇、赵树理等。当时,周总理等人从我们面前经过时不停地向大家招手,还与就近的人握握手。我们都兴奋地盈笑着,没有轰然的欢呼,只有轻柔的掌声。随后,首长们就在第一排座位坐下,与大家合影留念。
大会结束后,我就带着这么一张“幸福的会见”的照片回到家里。父亲是木匠,他立即做了个镜框,把照片放进去挂在客厅里。“文革”期间,我也因为参加了那次全国大会而被群众组织的造反派说成是文艺黑线人物,我在茶话会上与周扬握了一下手就被说成是“周扬的得意门生”,我和韦丘只有过几次接触就被说成是“大黑鬼韦丘的搭档”。在那个有理说不清,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日子里,我适时地把照片拿下来卷好,放到箱子里藏起来。这么一藏就藏了四十多年,其间我多次取出照片察看,因保管不当,照片已部分霉变脱层,幸好首长们的影像仍完好无损。
其实,我把杨干华这篇文章剪藏起来,还有另一个原因。1963年他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短小说《木瓜嫂选婿》,我将其改编成独幕话剧《选婿风波》,该剧参加了当年的市群众文艺汇演。想不到两年后,我和他都有机会赴京去参加同一个大会。当广东团团友集中在一起准备出发时,我从团友名单中发现了他的名字,我随即找到他,把我将他的小说改编成剧本之事告诉他。当时各团友因为来自不同地方不同单位,彼此都显得陌生,但我对他说完改编之事,他显得很高兴,对我表现了相见恨晚的热情。还有,那年月人们都讲学雷锋做好事,在赴京的列车上,他约我一起去协助列车员在车厢里搞了个把钟头清洁卫生。我俩这一举动给其他团友留下了好印象。在整个会议期间,杨干华还常靠近我说说闲话,我俩好像一对老朋友。大会结束后,我回广州市,他回信宜县,此后我们就再没任何联系,但他的名字和他的形象已存进我的脑子里。正因为这样,当我在报纸上看到他的名字,读到他的文章时就有一种亲切感,我才把他的文章剪藏起来。
“文革”结束后,我从一位也是业余作者那里知道他已从信宜调入广州市,在省作协当专业作家。呵,人家已是专业作家,我还只是个业余的,虽然在同一座城市里,我是没有去找他,只希望能像第一次见到他那样在某个不经意的场合里遇上他,如果他还能把我认出来,我会向他说说剪藏他的文章之事,也向他说说我收藏照片的故事。但这种场合一直没有出现。二十多年没见他了,我没法想象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模样,我脑海里的他还是那个个头不高,皮肤黑黑的24岁的农村青年。
又过了好多年,新世纪之初的2000年1月2日,《南方日报》刊发了一整版名为“千年之约:放歌我们新的旅程”的稿件,内容是由科学界和文化界名流在迎接新世纪时的祝福和期望,并配发了各位名流的照片。我惊喜地发现杨干华也在其中,看照片,他脸庞饱满,发福了,但头发已全白,人却老了。再看杨干华名字下的介绍:1941年出生于信宜,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广东省作协副主席。此时我才知道他不仅是专业作家,还当了官。再细看,在他的照片旁还有一段他对新世纪的祝福和期望:能同时遇上百年、千年之交,应是人生一大幸事。但问到于此有何奉献,我就不胜惭愧。谁曾说,在21世纪,一个不懂电脑外文开车者,几同弱智。可怜我上述皆不善。面对崭新的世纪,我还能奉献什么呢?为了表达我对新世纪的热爱和祝福,多写几篇清新而明净的文章!
我比杨干华大两岁,此时已退休近一年。还在岗时忙于工作,疏于作文,现既空闲,就手痒痒地想写点东西,所以想到去见见他,向他讨教一下。但再一想,手上还没有成品,如何向人家请教?这样就迟迟没有去找他。又过了一年多,2001年4月初的一天,我从报纸上得知,他于3月29日去世了,年仅60岁。看到这则消息,又引来我一阵◇嘘,不过我的心情很快就平静下来。毕竟我与杨干华只是三十多年前的老相识,分别后一直没有联系,自然算不上朋友,他与我之间只有过一些小故事,他也给我留下一些好印象。不可能见到他了,我只有把这些小故事和好印象珍藏在心里,直到今天、明天、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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