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作家下蛋

将作家写文和母鸡下蛋扯到一块的“始作俑者”，应该是德国的诗人哲学家尼采。他说：母鸡下蛋的啼叫和诗人的歌唱相似，都是痛苦使然。

我第一次听说作家似母鸡，是在高二，记得是学习钱钟书的《读〈伊索寓言〉》那课。课前，儒雅的语文老师提了一个“粗俗”的问题，说是有种食品从屁股眼里出来，可人们都爱吃，问大家是什么？同学们绞尽脑汁都没想出答案，还是老师自揭谜底：鸡蛋。顿时，同学们笑得东倒西歪，有女生大张嘴巴、按着胸口，差点笑岔了气。

记得那节课笑声不断，老师介绍作家钱钟书时，说他的作品如何如何了不得，以至于英国有个美女记者很想见见他。低调又幽默的钱钟书对女记者说：如果你吃了个鸡蛋觉得不错，何必要认识那只下蛋的母鸡呢？钱作家自比母鸡又让我们笑作一团。课文里有则寓言，说是老婆子养了只母鸡，嫌下蛋慢，就加倍喂食，结果鸡愈吃愈肥，不下蛋了。老师问我对这则寓言的感想，我剑走偏锋，回答说“母鸡太肥不能下蛋，作家应该都是瘦子”，又引来笑声一片。

那时，我是一个狂热的文学发烧友，创诗社、办诗报。正值追星的年纪，很崇拜会妙笔生“蛋”的作家，连做梦都想握握诗人的手，渴望沾点灵感，求点真经。遗憾的是，学校在穷山沟里，到毕业都没见过“作家”长啥样。后来误打误撞地考进了大学中文系，听说系主任就是作家。主任挺着啤酒肚夹着公文包，整天来去匆匆，我见到他的时候不是开会就是听报告，怎么看他都不像创作的文人，倒像个十足的官人。

毕业后，我一路南漂，为五斗米折腰，文学梦搁浅多年，但对作家的向往与仰慕不曾中断。偶然参加一次活动，邂逅出版有《开始》《薄荷》《丑孩》等多部著作的名家庞余亮。合影，讨教，并且向庞作家提出，想看他创作一首好诗的过程。庞作家睿智风趣，化用钱钟书的母鸡下蛋论婉拒我，说“母鸡下蛋的过程怎么能让外人看呢”。

这两年，工作渐趋安稳。忙完生活琐事的夜晚，我重拾旧笔，疯狂写稿。写稿的过程一如尼采所说：痛苦。我不知道这痛苦和母鸡下蛋相比，是轻还是重。我喜欢把我的文章比作“我的孩子”，孩子诞生的过程，我经历着疼痛也感受着幸福。无数个夜晚的躬耕，我写出了数百篇散文、诗歌，陆续发表在全国各地的报刊上，并结集成两本书。“孩子”挺争气，为我赢得了“作家”的美名。偶有文学青年拿着习作找上门来，让我指点一二。我深知自己当年初学写作的不易，对“梦着我的梦”的年轻朋友总是尽力帮忙。

前不久，一位河南的文友，出差路过我生活的城市，抽出半日闲暇来看看我这个“他钦佩的作家”。我在单位附近的餐馆招待了他，餐毕，他说想到我的住处看一下。我有些为难，我住着租来的一间民房，狭小、凌乱。拗不过文友的好奇，我将他带到我的寒舍。一进门，文友就乐了，说“看到作家下蛋的草窝了”。我笑着问文友：还要看我如何下蛋吗？文友风趣地说：“不用了，我是老师，经常在课堂上看到我的学生为写作文犯难，抓耳挠腮，冥思苦想，那情形和作家下蛋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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