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的女生，都有一点“凶”

2016年的第一个月，世界的年轮一如既往，在各种表情与声音的洪流中向前推进，而在这个忙不迭的1月里，还是有人心生片刻温柔，想起了那个摩羯座白发老爷爷，“满分导演零分父亲”宫崎骏，他七十五岁了。

两年多前的秋天，《起风了》上映，宫崎骏退休，来与去，两个消息连在一起发布，让二维动画的粉丝们一时乱了阵脚。仿佛还未回过神来，他的新消息总算到来——这个不称职的父亲退休后，在去年宣布要为所有的孩子建一座亲近自然的公园，名叫“风归来的森林”，从撒哈拉沙漠来的热风，还在他的人生卡通里吹啊吹。他对世界的反思与批判，仍然在陪伴着这个星球成长。 

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

在儿子宫崎吾朗的口中，他是一个差评的父亲，在我们眼里，却是个了不起的爷爷。他说《悬崖上的金鱼姬》是“拍给孙子看”的，顺便再到电影院里赚点掌声。

其实他并没有那么老，但却好像从二十岁时，就有了老爷爷一般的慈爱与通达。每一年，只要有他的新作上映，全世界的童年就仿佛还可以没完没了地过下去。

可是2013年9月1日，开学那一天，老爷爷闪电宣布，他将引退。我们那还在焦急等待的童年，瞬间戛然而止了。不过好在他之前至少曾四次宣布引退但又重返江湖——最近的一次是“金鱼姬”吧，我们似乎可以相信，他还是会“手痒”的。但是这一次，好像是真的。又过了几天，老爷爷正式召开引退记者会，那空前严肃的表情，让人不敢怀疑此番的坚定。

很多人不好意思承认，其实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等到老爷爷退休的时候，我才好去买一套他的全集。”而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们能说出的唯一一句话是：“可是这个收尾我不喜欢。我想再看一遍金鱼姬再结束。”

可我们都知道，老爷爷的严厉，和他的慈爱一样，是没有人能改变的。有很多人质疑《起风了》的反战题材太过沉重，但他决定要用这副也许惹人憎恶的面目结束，没有人能改变，波妞不会再来。

飞行，每个男孩最初的梦想。是对自己多么严苛的人，才会将最初的梦想一直拖欠到最后一部作品里交付？《起风了》，像1980年代的风归来了，全然没有《哈尔的移动城堡》和《千与千寻》里盛大酷炫的动画场景，没有《魔女宅急便》和《悬崖上的金鱼姬》的恣意青春，没有不可思议的魔法，没有从天而降的怪物，即便是在二维动画里，它也是最质朴的，基于真实人物的故事，简单平面的画面里，滴淌着隐忍克制的情感，最大胆的流露，也不过是跟着钢琴唱一首欢快的外文歌曲，而歌声短暂，佳期旋止。最不“宫崎骏”的是，里面居然穿插了多段枯燥的飞行理论推演，可以看出，曾经那个宫崎家的小男孩，一定是个无可救药的飞行迷。

他确曾是“风之子”——飞行器工厂负责人的儿子。1944年，日本战败几成定局，本土也遭到轰炸，宫崎一家从东京迁往枥木县避难。有别于东京的繁华喧嚣，枥木的田园生活对于当时的宫崎骏来说是一个童年天堂，是他所有绮丽幻想开始的地方。

但是，动荡的年代里，欢乐与生命都是有限的。战争的背景下，梦想的实现也是痛苦的。

他终于肯将包藏在体内多年的痛苦矛盾展示于世人，用一首诗的方式。

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

他的工作室，我们热爱了多年的“吉卜力”，原来就是“撒哈拉沙漠中的热风”。风，吹动了他所有动画人物的衣襟，也造就了他们顽固的姿态。

关键词： 甘做“孩奴”

宫崎骏的作品主要都是为孩子们准备的。在他看来，儿童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的人类。“每一天，都有新的婴儿诞生。如何引导而不是误导他们，是每个动画人的责任。我希望动画片能够教给他们认识这个美好世界的能力。”宫崎骏认为，孩子和大人有着完全不同的生命体验，孩子们具有更敏锐的观察和感受力。童年时5分钟的经历，甚至胜过大人一整年的生活。《龙猫》中的两个小女孩在雨夜中邂逅了体型巨大憨态可掬的龙猫，她们在夜晚看到龙猫施展法力让种子发芽，变成参天大树；她们也可以坐上龙猫巴士，在电线上飞驰去看望生病的妈妈。

豪爽与大条，是他的最爱

我们终于发现，原来他的动画人生，是一部关于风的传奇——从《风之谷》开始，到《起风了》结束。我们在看的时候，从来不会在意，哪一部在前，哪一部最后，因为最早的那一部也不会过时，最近的这一部，也没有怎样出新。

二维，手绘，朴素生活，远离城市热爱自然，还有那几乎像是说教的，“活着很美好”，从那遥远的1980年代开始，一直到现在，他的电影所要陈述的，不过是这些。和龙猫一起的乡间暑假，小魔女的飞行快递，波妞和宗介的欢笑拥抱，他是个老顽固，固守着陈旧、老土的手绘，可那跳动在古旧画纸中的一张张欢乐悲伤，却总是要让皮克斯的三维大汉们涕泪涟涟、捶胸顿足——我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就是画不出他那样的情感？

我们所得到的福利是，这对优秀的竞争对手相互成就了对方。皮克斯最终拍出了《瓦力》和《飞屋环游记》，流下了三维的“第一滴泪”，而宫崎骏，纵然他是世上最具自律精神的一个人，来自大洋彼岸的年轻人的另一种路数的挑战，一定也是他始终打足精神不敢懈怠的原因之一。

但他们是不一样的。皮克斯、三维和迪士尼永远是许你梦想，振臂高呼，只要有梦，就有天堂，而老爷爷，他是对自己太坏了点，他从不愿对自己蒙蔽这个世界的疮疤，战争的创伤，贫病的困扰，城市化对传统农业社会的冲击，一心求发展的人类对地球的伤害，他不顾背上“说教”之名，表达着他对这一切的痛恨，跟着老爷爷一起飞翔是有“代价”的，“代价”是，每当画面结束音乐响起，总是要不自觉地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还不够节制、不够友善、对猫咪和蚂蚁不够温柔、不够珍惜每一天的时间。

特别是女孩们，真的会反省自己，是不是还不够豪爽——是有点奇怪，但是老爷爷钟爱的女性类型，是永恒的豪爽大条。我们知道，那每一个脾气刚烈、开口大笑的巫婆或是海盗头目，都是他亲爱母亲的化身，即使相对内敛的帽子店女继承人苏菲，该凶的时候也凶得很。儿时不曾被患病母亲拥抱的老爷爷，将母亲幻化在自己的电影里，让“她”一遍遍地将病魔“凶”走——无论如何，她们真的凶得好可爱。

他在东京工作室外看夕阳，70岁的人依然在感叹，“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就连这夕阳也看不见了。”他无数次地重温陪母亲一起经受的伤痛，只是为了告诉他眼中的“孩子们”：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活，一切一切的前提，是活下去。

我们爱她们，我们也爱这种说教。

关键词：女性主义

日本动漫中到处都是卖萌装酷的美少女，大同小异地出现在所有作品中。宫崎骏对这些没有灵魂的低俗角色十分不屑，他笔下的女性角色就是最好的反击，她们善良而坚韧，有着自己的独立追求和人生目标，具有的是独特且永恒的魅力。女性在他看来是美好、善良、充满希望的象征。神一般的完美女人娜乌西卡，勇敢坚韧的自然之女幽灵公主桑，坚强且内心充满爱的苏菲，她们都是坚强和独立的，她们比男性具有更强的适应力。

最长寿的人，里面可有他？

和老爷爷一起工作的“代价”，也是要忍受他的凶。

1985年，专门为宫崎骏和高畑勋制作动画的吉卜力工作室成立。吉卜力的本意是意大利语“撒哈拉沙漠里的热风”，曾被意大利空军飞行员拿来作侦察机的名字。又被热爱飞行的宫崎骏拿来作工作室的名字。1992年，宫崎骏设计，工作室自建房子，搬到了现在的地方，地处东京近郊的一幢安静不起眼的三层小楼。

会客厅的椅子垫子都是龙猫的样子，坐下去，像坐在了一群龙猫的身上。想要欢呼想要愉快地聊天吗？看看那位白发老爷爷的脸吧——他从不参与寒暄，宁可随手拿张纸，画出一个小怪兽。

NHK跟拍了宫崎骏拍摄《悬崖上的金鱼姬》的三百个日子。大概看过的人都会后悔——照片里总是淳朴憨厚笑着的老爷爷，在工作的时候如同魔鬼附身，“你画的东西要对得起你自己”——老板永远是这句评价，你可能已经撞墙一千次了。

老实想想吧，老爷爷何曾教你永远滞留在童年？你所有的撒娇，不过是一厢情愿。他电影里每个年龄层的人，都承担着要“对得起自己”的责任，成年人要负责努力工作创造价值，老人要负责爱自己、爱孩子们，小孩们也不只需要负责可爱，还要爱自然，爱小伙伴——这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归根结底，孩子们的童年，是你一个成年人的责任，谁让你把它们当自己的童年了？

好莱坞说，画动画的人是最长寿的，他们的动画大师们都活到了95岁以上——永远活在“美女与野兽”梦想中的单细胞生物，怎么可能不长寿呢？可是老爷爷满头从不遮掩的雪白头发——那种白，似乎也只有他的画笔才能画出来——却让人那么担心，一个日日夜夜殚精竭虑追求“对得起自己”的人，他能将动画人的长寿纪录延续下去吗？ 

情况目前看起来还挺乐观。2015年的大好消息是，宫崎骏将在日本冲绳久米岛森林公园修建一座占地约3358平方米的生态体验馆，名叫——“风归来的森林”。老爷爷希望将体验馆作为教育基地，让孩子们爬树，玩泥土，祈望孩子们能在成长的过程中与自然亲密接触。风归来了，没让我们等太久。

关键词：执着手绘

皮克萨动画工作室的创意执行官约翰·拉萨特说，宫崎骏是他们心中的神。宫崎骏的每部影片，制作人铃木敏夫都会给他一两年时间进行前期设计，在这期间他独自一人呆在山间的家中，手绘并水粉上色完成所有角色设计、分镜头和设计稿，描绘出自己心中的想象。他对创作十分严谨，对手绘精度也有极高的要求。“我只想通过简单的方式，创造我想表现的世界。”他在用这种坚持对抗这浮光掠影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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