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猫，焉知猫之乐

□徐敏

记得小时候听老人说过，猫是一种多少有点诡异的小动物。它们诡谲、聪明、善解人意但是从不黏人，性格有些骄傲，不像狗狗那般温顺可人，颇有点“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意思。越是这样的性格，越是有人喜欢猫咪，和它们相处颇有几分“势均力敌”的味道，很有意思。

我是从来没有养过猫咪的。其实现在也不算养——前段时间，连续几天晚上都有只小猫在楼道里犀利地叫个不停，本以为是新搬来的邻居家养的小猫，后来发现是一只流浪猫，体型还甚小。于是我用纸盒在楼顶给它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猫窝，给它配备了食物和水，每天定时喂养。几天之后，小猫咪从见到我撒腿就跑到渐渐观察我，靠近我，有时候还颇有几分得意地蹲坐在角落看着我给它添食添水。果然是很骄傲的小动物啊。翻翻书架上那本放了几年的日本小说《我是猫》，这次我大快朵颐地读了起来。

这是一只非同寻常的猫。它生活在夏目漱石笔下，是一只普通不过的猫，却有着人一样的思维。“咱是只猫。名字嘛……还没有。”这样一句亲切的自述打开了一只猫的心灵的大门。在它的脑海中，主人只是一个愚蠢的教师，装模做样，“像牡蛎一般把自己藏在壳里”，同时也追求人格独立，而他的朋友们崇尚金钱权势，为了钱不惜一切。猫咪正是在对主人家为数不多的访客的观察和主人如何处理与外界的冲突中形成了对社会的看法。小说里猫咪的主人是虚构的，我们未必不愿承认，但是谁知道，我们是不是以同样的形态出现在身边的猫咪眼中呢？

人类一向自负，因为我们的智慧，我们的文明。我也是如此，喂养了这只流浪猫一周左右，我很确定我给它营造了一个相对于其他流浪猫来说颇为美好的生活环境，至少遮风挡雨，有水有食，毫无疑问它会很享受并且继续这样生活下去。然而很出乎意料，好几天食物原封不动，猫咪不见踪影。我一度非常困惑，难道是被人收养了有了更好的生活？在我心目中，除非有了更“高端”的生活，否则它不会弃我而去。更意料之外的，一天清晨我听到门口响亮的猫叫声——猫咪“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显然是出去流浪了几天，饿极了蹲在门口讨要食物。后来如此往复几次，我忽然觉得，我是不是被这只狡诈的小猫咪利用了？我只是它出去享受自由尽情疯闹之后找不到食物时的“备胎”而已？

从生物进化的角度讲，猫咪虽然也聪明，但是它的脑子与人脑是无法比拟的。当然，这也是人的看法。在《我是猫》里，这只十分具有理性思维能力的猫的眼中，人也不过如此，没有非凡的智慧，没有高雅的气质，有时甚至连它们都不如。只是角度不同，我们的形象便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文学史上对《我是猫》的评价是，作者以猫眼写人类社会，使小说得以撇开一定的社会成见，以其充满离奇的想象，鞭挞和嘲讽当时明治维新后的日本。常常会有人把《我是猫》和鲁迅的《狂人日记》相比。《狂人日记》说的是一个有病的人所看到的世界，这个世界里的人都想害他。说他病态这并不假，但难道那时的社会不是在向着这人吃人的趋势发展么？就像那只猫，我们可以说它没有资格对人品头论足，但是它所看见的又何尝不是真实的人？

书的结尾，是猫误喝了啤酒，最终掉入水缸淹死。它没有太多挣扎，还念叨着“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之所以这么平静，还要谢天谢地，大概是因为它离开了这个看不惯的世界，或者到了不可思议的太平世界中远离痛苦。人类无法想象，死亡在猫咪眼中是什么。

有时候我会在小区低矮的草丛里看到我喂养的小猫咪，我兴奋地喊它时，它如果饿了会跟着我上楼顶吃饭，不饿时跟随在几只大猫咪后面玩得不亦乐乎，无暇看我一眼。

我以为的美好的生活场景却不是流浪猫眼中的美好。每个人抑或是猫狗的心中，都装着一个世界。我的，你的，他的，没有一个相同。我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他人的风云变幻，用自己的心情，体会着他人的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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