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妈”严令：一年内不许女儿出门，免得学坏●女儿逆反：心里好烦躁，拿刀砍妈妈●女法官审案：母女要相互谅解，加强沟通 女儿难管 “虎妈”请法院关监 法官调解 亲

张勇法官宣读吴媛媛故意杀人案判决1“虎妈”法院告状：女儿拿着刀子砍我

2010年12月21日，北京市丰台区人民法院刑庭女法官张勇，走马上任未成年人案件审判庭副庭长。

也就在这天，她刚进办公室，书记员就抱着厚厚一摞卷宗说：张姐，这是今天刚收的新案子。”张勇立即查阅卷宗。这是一起故意杀人案，当她看到“吴媛媛，女，14岁，涉嫌故意杀人罪，被害人吴梅系其母”时，心猛地颤了一下。尽管在18年的审判生涯中，张勇审理了数千起刑事案件，但一个14岁的女孩故意杀害她的亲生母亲，还是令她感到揪心。

此时，电话铃声响了，值班法警说：“张姐，有位当事人要找庭领导，说自己的孩子杀她……”“我这就去，你带她到谈话室吧。”张勇叫上书记员来到谈话室。

谈话室里坐着一位年近40岁的女子，半边脸庞用头发遮挡着。看到张勇走进来，她赶忙站起来说：我叫吴梅，吴媛媛是我女儿，检察院说已经起诉到你们这里了。”“我叫张勇，是这个案子的主审法官。”张勇说。

“张法官！”吴梅一开口眼泪就涌了出来，这个孩子我不要了，我也不想活了，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养大，她竟拿刀砍我，作孽呀！”“您先别着急，慢慢说。”张勇温和地问。

“她逃学上网玩游戏，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在外面租房子上网，成天不回家。

我管紧了，她就离家出走。把她关在家里，她又是给我下毒，又是拿刀砍我……”吴梅说着，撩开头发遮挡着的右脸，只见脸上一道8厘米长的深深伤疤，另一处刀痕几乎把耳朵从中间切开。吴梅摸着头皮说：我头上还有好几刀，都把我头骨砍碎了，这孩子下手太狠了！”“你能告诉我她伤害你的原因吗？”张勇顿感头皮发麻。

“就是嫌我把她关在家里，想砍死我出去跟那些坏孩子玩！”吴梅眼泪汪汪地说，我是从安徽农村来的，在这边做服装生意。打3岁起她爸爸就跟我离了婚，为了孩子我没敢再婚，就怕委屈了她。她从上初中开始就偷偷去上网，经常夜不归宿。去年10月初，她又离家出走，所有亲戚朋友找了9天才找到她。学校也把她开除了。我和亲戚一起开会商量，投票决定一年不准她出门，免得学坏！”吴梅哭着讲出了事情的原委。

“一年不准孩子出门？”张勇惊奇地说道，你这是剥夺孩子自由，孩子愿意吗？”“是去年10月12日晚上，大家投票决定的，她同意一年不出门，不再跟同学和朋友联系，我没收她手机的时候她也同意了。”吴梅说，在此后的几天时间里，自己生意都不做，每天在家寸步不离地陪着女儿，连买菜都让亲戚帮着去买。

“那下毒是怎么回事呢？”张勇问。

“14日晚饭的时候，她突然说要喝汤，我就给她做了西红柿鸡蛋汤，我盛了汤去厨房炒菜，炒完菜我喝了一口汤，是苦的，感觉味道不对就倒掉了，哪里想到她会给我下毒啊！没想到当天深夜，她趁着我熟睡就砍了我十几刀！张法官，你说这样的孩子，还怎么能要啊！38年来，我第一次感到走投无路，我绝望了，自杀过好几次都没死成。”吴梅说着，眼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

“无论如何你不能想不开。你要是有 个三长两短，孩子还小，她怎么办啊？我也有个10多岁的女儿，我也有走投无路绝望到自杀的时候。可是，只要咬着牙挺一下，困难就挺过去了。”吴梅哭着说：我不是个狠心的娘啊，她要是回家再杀我怎么办？也许监狱就是她最好的归宿，只有呆在监狱里她才不至于学坏，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请张法官帮帮我吧！”张勇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的观点我不敢苟同，难道把孩子送进监狱去改造，孩子就能学好吗？你回去吧，我调查清楚再说！”

2法官探究原因孩子不喜欢强硬“虎妈”？

送走吴梅，张勇心里很不平静。在18年的办案过程中，她很少因为案件影响自己的心态，但这个案子，让张勇感到有些不一样。回到家后，她跟女儿乐乐聊起了这个案子。乐乐经常陪母亲在法院加班，张勇写判决 、乐乐写作业，耳濡目染中对法院的审判也略知一二。没想到女儿反问了张勇一句：那个姐姐是累犯吗？”张勇笑了笑：她不是累犯，但她逃学上网，深深伤害了自己的妈妈。”“有时候小伙伴就是比爸爸妈妈更亲近一些，我同学中也有单亲孩子逃学的！主要是大人们采取了美国‘虎妈 ’那种强硬的教育方式，让孩子不愿意接受。

妈妈应该找那个小姐姐了解清楚再说。”乐乐非常认真地说，就像我不愿意去打球，是因为我打不好他们就欺负我。那个姐姐也许只是想自由一点。”11岁的女儿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令张勇觉得非常惊奇，也解开了跟自己闹别扭不去打球的原因。张勇决定提审一下吴媛媛。

吴媛媛经公安机关拘押后，鉴于她未成年和亲友担保等原因，已取保候审。

按照办案程序，案件转入法院之后，要办理换保手续才能延长取保候审日期。张勇随即通知吴梅，让她带着女儿来法院一趟，一则办理换保手续，二则她要跟吴媛媛交流一下。

3女儿为冲动后悔：不该让妈妈身心受害

吴梅母女到法院后，张勇发现吴媛媛性格内向，不爱说话，眼神经常直愣愣地看着远处。张勇单独跟吴媛媛聊了起来，先是谈些学习和生活的家常话，慢慢才转向案件的起因：听说你从初一下半学期，就开始离家不归，还和几个同学在外面租房，逃课上网，能告诉阿姨是什么原因吗？”“人家都有爸爸，我没有。妈妈也整天忙自己的生意，我觉得自己像被扔掉的小猫小狗一样孤单，只有跟那些小伙伴们在一起，我才感到快乐！再说，我们只是上网玩耍也没犯法，可妈妈却说她 们都是坏孩子，不让我跟她们玩！”吴媛媛哭泣起来。

“阿姨听说你上小学的时候成绩很好，也是个听话的孩子，为什么后来变了呢？”张勇问。

吴媛媛说：我需要关心，可妈妈防着我就像防贼一样。刚开始我只是离家出走，后来妈妈把我关在家里，我精神都要崩溃了，我想过跳楼，也拿刀子割腕自杀过。有一次，我当着妈妈的面把一大桶洗衣液喝了，就是想让妈妈把我放出去。”从吴媛媛的讲述中，张勇听出吴梅对女儿管教中的失误，也感到了吴媛媛叛逆的无奈。身为母亲，张勇知道青春期的孩子有着怎样叛逆的性格，知道家长一旦引导不当，就会让孩子产生极为逆反的心理。

为了全面了解案情，张勇接着问：“你给妈妈的汤里放了什么？”吴媛媛说：我妈妈和舅舅他们开家庭会议，投票决定一年内不允许我踏出家门半步。我想让朋友来救我，但手机也被妈妈没收。我想出门 、想反抗，就悄悄拿出医生开给我的安眠药，放了7粒在鸡蛋汤里，妈妈喝一口觉得苦，就将汤倒掉了。”“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采取更过分的举动呢？”张勇问。

“我不是小猫小狗，可以‘圈养 ’，我是个人啊！阿姨，我愿意和我的朋友在一起，她们理解我。我喜欢上网，在网上我能得到在现实中得不到的关心和被爱的感觉，这些才是我生存下去的希望。在家里关着，我心里烦躁得有杀人的冲动，我快崩溃了。我觉得死对我和妈妈，都是一种解脱，我就拿刀砍了妈妈……”吴媛媛哭着说。

“那你现在怎么想呢”张勇问道。

吴媛媛含泪说：出事之后我后悔了，不管怎样她都是生我养我的妈妈，我伤害了她的身体，更伤害了她的心。我希望妈妈能尽快好起来，然后跟妈妈好好沟通。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说我犯的是故意杀人罪，我要坐几年牢啊？”听到孩子的话，张勇的心被揪了一下，但她笑着安抚还在惊恐之中的吴媛媛：孩子，你放下思想上的包袱，我会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尽职尽责，跟你妈妈一起帮助你。你要相信，你妈妈是最爱你的！”

4母女沟通太少案发时女儿已轻微抑郁

张勇注意到案卷中有一份丰台警方委托中国政法大学法庭科学技术鉴定研究所，对吴媛媛的刑事责任能力进行的评定。经鉴定，吴媛媛曾经患有轻微的抑郁症，案发时为分裂型障碍，对砍杀吴梅的行为具有限制刑事责任能力。

从法律的角度讲，吴媛媛是未成年，又具有法律意义上的限制刑事责任能力，是量刑时从轻的两个前提条件。如果能够说服吴梅抛弃怨恨谅解女儿，在量刑时对吴媛媛更加有利。

跟吴媛媛谈完话之后，张勇又把吴梅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对她说：我刚才跟孩子谈了，孩子也认错了，毕竟她是你血脉相连的女儿，希望你能给孩子一个机会！因为受害人原谅致害人，是减轻孩子刑罚的前提条件之一。”吴梅沉默了许久说：我真的管不了这个孩子了，也许她只有在监狱里才能深刻反省自己的行为，我这么辛苦把她养大，她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只有这种方法能让她走上正路。”张勇说：孩子正值青春期，爱和父母对着干，有什么事宁可憋着也不跟父母说，如果不加以正确引导，会产生病态性格，媛媛就是这样的情况。我知道你很爱女儿，你争取到女儿的抚养权，就是想用你的爱保护她，但你忽略了她的内心，你知道她心里是多么渴望你的爱吗？这也是她酿成大祸的原因。”张勇说着，有些哽咽。

“也许是吧，我是做生意的，每天收摊已经挺晚了，就是为了多挣点钱，能让女儿像双亲家庭的孩子一样不缺吃穿，我和女儿确实没有太多沟通，但是别的孩子有的东西我都给了她啊！”吴梅有些激动。

“是的，你辛苦赚钱是为了女儿，但孩子更需要的是关心和温暖。”张勇拉着吴梅的手劝说，谅解你的女儿吧，你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她能幸福快乐地生活吗？她还是个孩子，现在又有轻度的抑郁症，真要是把她送进监狱你舍得吗？”张勇紧紧握着吴梅的手，希望能让她那颗爱女之心再次温暖起来。

5解开心结母女对法官弯腰致谢

第二天，张勇接到了吴梅的电话：“张法官，您说得对，我教育孩子的方法确实有问题。她是我的命，无论她做什么，我也不会放弃孩子，我谅解孩子，希望您能对孩子宽大处理”。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们要严格依照法律办事，孩子如果被判缓刑，需要有接受单位缓刑接收证明，另外，您作为被害人还要出具书面的谅解书。”张勇耐心地解释。

随即，吴梅来到法院，提交了谅解书。除此之外，吴媛媛户籍所在地的村民委员出具接收证明，愿意对吴媛媛进行监督改造。

2011年1月4日，吴媛媛在吴梅 、舅舅等亲人的陪伴下来到法院，丰台区人民法院不公开开庭审理了吴媛媛涉嫌故意杀人一案。

由于庭前张勇做了大量刑事和解工作，庭审非常顺利。法院当庭判处吴媛媛有期徒刑2年 、缓刑2年。

听到判决后，吴梅深深地松了口气，吴媛媛当庭表示不上诉。

庭审结束后，吴梅含泪对张勇说：“张法官，您救了我的孩子也救了我，我们会开始新的生活，但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您，您说您也曾面临过想要自杀的绝望，您这么阳光的人，怎么会想到自杀呢？”张勇说；5年前我得了癌症，动手术前我多次想到过自杀，后来在化疗的那半年里，头发掉光了，人都脱相了，在病痛的折磨中我感到生不如死，但为了女儿我还要活下去啊。”吴梅听后顿时愣了，她没想到看起来一脸阳光的女法官，竟经历过如此的人生磨难。吴梅牵着女儿的手，朝着张勇

深深地弯腰致谢……（除张勇外均为化

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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