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年，杀死一男一女

2013年4月，刑满释放的国文回到家乡。获知患先天性心脏病的弟弟早已离世。

同年7月底，经人介绍，国文与林梅洋相亲成功。两人同是出狱不久的劳释人员，有许多共同话题。特别是国文出狱后，安安心心在家发展家禽牲畜养殖，对新生活满怀憧憬；林梅洋也同样希望靠养殖改变经济状况，如此一来二往，两人很快确定了恋爱关系。

林梅洋爱玩微信。一天，她通过微信获悉湖北有一家养殖土鳖的公司，决定去湖北考察此项目。她将这个消息告诉国文，得到国文支持，并表示愿意同行前往。

说干就干，二人当天就简单收拾好行李，一起赶到达州市通川区一家旅馆歇脚。那天晚上，国文第一次和女人同睡一张床。从那以后，国文对林梅洋是言听计从。

从湖北返家后，林梅洋开始养殖土鳖，国文仍继续家禽牲畜养殖。空闲时，二人经常见面，探讨养殖技术。这样的生活，正是国文想要的，他也想和林梅洋白头偕老，甚至开始为将来进行规划。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国文朝着美好目标发展恋情时，一起突然事件，不期而至。

“2013年9月6日下午，国文打电话找林梅洋。可是，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办案民警介绍说，国文拨打林梅洋手机时，林梅洋在石桥镇一家宾馆洗澡，接听电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似乎知晓国文与林梅洋的关系，他在电话中嘲讽国文，说林梅洋并不在意国文。接听电话的国文十分淡定，语气上听不出丝毫怨恨情绪。

林梅洋走出浴室后，回拨了国文手机，向他解释：中年男人在和他开玩笑。听电话的国文，同样没有生气的表现，随即双方约定“稍后见面”。

当晚11时许，林梅洋从石桥镇回到涵水镇。刚下车，林梅洋看见，国文正站在路边等自己。两人高高兴兴一起回到国文家中。就在这天晚上，国文用双手掐住林梅洋的颈子，直至她气绝身亡。

事后，国文好几天不敢回家，在涵水镇街上租了一间小屋。后来，担心尸臭引人注意，国文才又半夜潜回家，将林梅洋掩埋。

……

2014年1月31日，马年正月初一晚上。国文伙同堂侄郭某某一起作案。据国文交待，动机很简单：找钱用。当晚7时许，二人身背大背包，内藏菜刀、甩棍、口袋、绳索、手电筒等作案工具，扮成返乡民工模样，出现在石桥镇街上，伺机寻找抢劫作案目标。

“他们遇到黎心之前，有两个摩的驾驶员经过。两摩的驾驶员身体比较强壮，国文二人担心不是对手，没有招车。那两人因此侥幸躲过一劫。等到11点多钟，体形和他们一般的黎心路过时，被国文叫住了。”办案民警介绍，据郭某某交待，国文出了双倍价钱，让黎心将车驾驶到涵水镇较偏僻的一个村落空坝。国文一下车，便朝黎心大叫“把钱拿出来”，黎心一边后退一边摸出仅有的百余元钱。就在此时，为阻止黎心逃跑和呼救，郭某某用甩棍猛击黎心膝盖处，致黎心倒地不起。国文见黎心倒地，随即手持菜刀冲到黎心背后，向黎心头部及身体处乱砍，直至黎心不再动弹。

作案后，国文和郭某某在附近搬来石块遮盖住黎心尸体，然后将作案工具随手扔到附近松林。两天后，国文通知郭某某一起处理黎心尸体。郭某某害怕没敢去，国文便于深夜独自一人，背着黎心的尸体来到家门附近，在一块旱田田埂边，将之掩埋。

37岁人生，18年在牢里呆着

国文，现年37岁。其中，有18年时间在狱中度过。失去自由的滋味并不好受，这让国文曾经痛下决心好好做人。然而，每次回归社会不久，他便重蹈覆辙，再次受到法律制裁。

从最初的入室盗窃，到绑架勒索，再到图财害命，国文有着怎样的心路历程？近日，记者面对面采访国文时，他归究于“母子情比父子情重”，导致他走上了犯罪道路。

进出监舍呼“报告”，定时起床、吃饭、出操等等，这些约束服刑人员的规章制度，对于国文来说，再熟悉不过了，甚至可以说，他对监狱的熟悉程度，远远超过了对家庭的熟悉程度。从他与记者的对话，或可管窥国文心中不为人知的隐秘。

国文：“你们不是检察院的，是哪个单位的？”

记者：“记者。”

国文：“哦，那你们辛苦了，我们坐下说。”

国文曾两次引起央视关注，一度成为国内法制课堂上的公众人物。记者在采访他之前，在百度搜索央视“忏悔录”栏目专题片《创伤》、“心理访谈”栏目专题片《回归，陌路父子》观看。从中发现，他对自己第一次的牢狱经历几乎不提。记者在涵水镇采访期间，当地人也不知他曾在广东犯入室盗窃被判刑5年的事，只晓得“他失踪了5年”。据警方透露，“那事儿，可能只有他父亲知道。”

记者：“你曾因盗窃罪入狱5年，有这事吗？为啥去做？”

国文：“有那事，当时年纪小，我以前是义气犯罪。”

国文没有给出记者想要的答案，他自我评价，以前犯罪是为“义气”。对于为什么残杀林梅洋、黎心，他未置可否。不予任何评价。

国文在家排行老二，哥哥5岁左右不幸夭折。他不到3岁时，父母离婚，父亲带着他和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弟弟一起生活。国文12岁那年，“他狠心丢下我们，一声不吭就走了。可以想象一下，我要煮饭、洗衣、种地、喂猪，还有好多好多的事，都是我做。”一年多后，父亲回来了，国文才知道父亲是去打工赚钱养家。但国文认为，赚钱养家不应该成为父亲丢下他和弟弟不管的理由。国文从中认准的，是父亲的狠心肠，“记得有一回，种地回家路上，弟弟累得嘴皮发乌，走不动，是我背着他回家的。”

15岁那年，国文揣着向父亲要的几百块钱离家，只身到广东谋生，一去5年。5年后，国文返乡了。回乡没几天，达州民警在他家中，成功解救出一名人质。国文随后被抓，此事轰动乡里：国文在达州市城区绑架一名湖南人，获刑13年。

记者：“你在电视节目中说，父亲从没去监狱看你，是吗？”

国文：“第一回5年，第二回13年，两回一共18年，他就只来看过我一回，还是监狱领导亲自去动员他才来的。妈妈来看过我好多回。”

国文说到父亲时，情绪十分激动。提及母亲，则语气和用词就不那么生硬了。通过他断续回忆，记者了解到，父亲的探监态度，进一步加深了他对父亲的怨恨。但父子间最大矛盾是，父亲强烈反对他同母亲接触。这个矛盾，早在他小时候，背着父亲去看母亲，被父亲发现后强行拽回家的那一天，就开始了。

令人感慨的人物个性

在国文的内心世界里，只装了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林梅洋。话题涉及林梅洋之初，国文抬起头，目光从地板移到天花板，然后双手捂着脸。很长时间，他才慢慢将双手放下。

记者：“你是如何看待和林梅洋的关系？”

国文：“我们有8个相同。同年出生，同年入狱改造，同样在监狱干过新犯领操员，同样从事过生产大组长，同样担任过外劳监督员，同样担任过质检员，同年刑满回家，同样有搞养殖改变生活状况的想法。有了这些，我们有共同的话题，彼此不会看不起对方。”

记者：“你想过你们的将来吗？”

国文：“肯定想过嘛，我想我们靠自己的努力，慢慢把经济搞起来，以后的日子就好说了。我还想像过我们结婚的事。去年，以前监狱的领导听我老汉儿说了我们的事，还给我打来电话，叫我结婚的时候提前通知他们，他们一定会到场祝贺。”

林梅洋在国文犯下绑架案那年，参与南充市发生的一起杀人案，被列为从犯判刑13年。这些事，国文是通过乡亲和林梅洋本人了解到的。因为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背景，国文在与林梅洋有了旅馆相处那一夜之后，更加珍惜他们之间的爱情。但是，残杀了林梅洋的国文，并不承认“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记者：“又一次失去自由，你想过父母没有？”

国文：“想过，这回和以前不同，我是活天天的人了。我所想的是，没什么能阻断我与妈妈的联系。我猜他（指父亲）不准我去找妈妈，是怕他老了，我不管他。其实，父母在儿女心里，是一样重要的。”

记者：“你两次接受央视采访，引来各方关注，对此，有什么看法？”

国文：“第一次，是监狱领导到我家劝说爸爸来看我。第二次，是因为我想创业，和爸爸从成都坐飞机到北京，然后走进央视演播厅。节目播出以后，巴中市有领导来我家看了，成都一些相关的领导也来过，他们都是来帮我搞养殖业发展的。以前的监狱领导也表示，我创业期间，监狱愿意在技术和资金方面给予帮助。”

记者：“2013年4月2日，是你第二次走出监狱的日子，你当时对自己回归社会有何打算？”

国文：“首先力争做到5个学会：学会说话、学会做事、学会勤奋、学会陌生、学会创业。然后，我去了四川一职业技术学校学习养殖技术，顺利拿到了结业证和创业证。”

只念过小学二年级就辍学的国文，具有较强的语言组织能力，条理清晰，思维敏捷。采访结束，记者离开前，国文向记者提出要求，把手机借他使用一下。

记者：“借你手机是违反规定的，这一点你很清楚。你打算给谁打电话？”

国文：“想给妈妈打电话，问她跟以前的监狱领导和央视联系上没有。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还想好好回报社会。”

国文最后的话，让记者感到意外。

见记者离开，国文道别：“这案子肯定会引来央视的关注，到时候你们再跟着一起来采访吧。你们辛苦了，你们慢走。”听着国文这几句出奇镇定的话，以及对案件本身影响的估算，为采访此案奔波了几天的记者，不禁感慨万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人性也是千奇百怪啊。

（本文除办案民警外，所有涉及人物，均系化名）

“杀人疑凶”：再盼央视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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