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夫
窗外的景物其实很平淡:不远不近那边一条小河,在田陌杂草中明灭隐约;参差粗糙的几棵歪脖子树,顽强地坚持着已蜕去大半树叶的躯干;三丛两丛无序堆砌的细竹,也已被折腾得近乎狼藉……
在这个以景色秀美扬名的城市里,这样的场景,确实是不堪一顾。
又何况,靠近窗户的这边,还横亘着一堆堆的破砖碎瓦,残败而且刺目。这里原也有着好几排房屋,当然,作为城市原来的近郊,这里的房子都是陈旧老屋。市里已开始对这一片进行综合改造。几天前,远在2000公里外另一座城市的他家,也接到了相关部门发来的公函。
“志宏,你跟单位请几天假,回去一趟……记住,该配合的一定要配合政府。”年老父亲对他说。
于是,他现在就站在了这栋孤屋里,透过残旧的窗格往外注视着。自从他们全家搬离这座城市,房子一直托邻居照看,现在邻居们也都搬走了。他今天来,只为最后看看这房子,看看周围的一切。毕竟,这里承载着青少年时代的许多记忆,尽管这些记忆逐渐淡忘中。
目光定格在20米外那间残破小屋,原先那房子是看不到的,它比较矮,中间还隔着三栋房子。她和她的父母就住在那间小屋里。每天上午,他骑着自行车经过这里,很自然地将脚踏在门口的高槛上。不用吆喝不用招呼,她家的木门也恰好开启,斜背书包的她,身子略略一欠,很轻盈地落坐在车子后架。一辆车两个人,悠哉悠哉地驶向几里外的学校。
放学后自然也是一道返程,通常都先到他家,搬张桌子在小院里做作业。他成绩原就拔尖,又比她高一级,少不了要对她进行全方位的指导。他很得意她那认真谛听的表情,心里不时地泛起些微的成就感……作业做完后就聊些各自班级的趣事,偶尔也涉及对将来的憧憬。常常,聊着聊着,门外开始有人呼唤她的名字,她父母下工回家了。
她的父母都在城里打工。有时,大人们下工太晚,她也会留在这边吃饭。穷人家的独生女,大方又勤快,手脚不停,一边淘米择菜一边指挥他为自己打下手。
两人间发生的一次激烈争执是那年她高考结束填报志愿的时候。为了避免家人的干扰,她把他约到了小河边,柔和的月光丝毫不能冲淡她的执拗。他根据她的评估分数,仔细分析她应该填报哪所院校哪门专业。她却只有一个坚持,就在这个城市,跟他读同一所学校,“录取不上我就复读,明年还填这志愿。”
可是,他父亲要调往另外一座城市了,那边更利于父亲的事业发展。父母不放心他和爷爷留在这边,他没有反抗父母的意愿。临离开前,他和她在那小河边站了许久。分手时,两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在一起。
后来的一切都按部就班,他在那座更为繁华的城市读完大学,父亲托人给他安排专业对口的单位,然后结婚、生子、升职……同样的,自然而然,他与这座城市也渐渐地失去了联系。
单位里和家里的事情越来越多,留给他的闲暇时间越来越少,只偶尔,夜深时分,他独自站在阳台上,让一些残缺的记忆伴着树叶的轻响,伴着烟头的明灭,在心头缓慢地流过……
游移的目光已渐渐变得清澈平和,他已准备转身离去。这时,他看见一辆汽车顺着那弯曲的小路向这边开来。车门开处,下来了两个人。他愣了一下,再揉揉眼睛。没错,前面那个正是他刚刚在思维里一遍遍进行叙述的主角,虽然,岁月已不可避免地在她的眼角和体形上留下了痕迹。
他向门边急走两步,犹豫着是不是该先开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个似乎熟悉的声音:“你好,我们是拆迁办公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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