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芳那是他来到南沂蒙县的第三年秋天驻守在北沂蒙县的

常芳

那是他来到南沂蒙县的第三年秋天。驻守在北沂蒙县的国军第五十一军补充团和海军陆战队一部，突然袭击了八路军驻锦官城一支队二团的特务连，南沂蒙县公安局以及中共山东分局《大众日报》社。俞承恩带人掩护《大众日报》社的人员和印刷设备撤出锦官城时，一颗子弹从背后打穿了他靠近心脏的部位。西青一直都在怀疑，从背后给他那一枪的，根本不是第五十一军或者海军陆战队的人，而是手里只剩下三名队员的沂河抗敌自卫团团长鹿镐维。鹿镐维在临沂阻击战中加入了第五十九军的一个预备团，但入伍不到一个星期，他就在费县境内作战时被打断了一条腿，住进了第五战区徐州战地医院。一个半月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下令第五战区作战部队全部撤往湖北襄阳一带。同时，战地医院里的伤兵也接到命令，全部随部队西撤。“去往襄阳？”鹿镐维担心西青会从上海回来找他，犹豫了半夜，最后，他还是决定离开部队，回到家里等待西青。他趁着撤退的混乱，从医院里逃出来，然后，用了差不多两个月时间，回到了南沂蒙县。在西青跟随八路军一一五师到达南沂蒙县后，她曾经多次找到梅如是，请她帮忙说服鹿镐维，希望他能带着自卫团的人，加入到八路军的队伍里。但鹿镐维由于那个俞成恩的存在，每次都拒绝了西青。“我猜得出来是谁，因为那一枪是从旁边树林子里打来的。”俞成恩死后，他正在怀孕的妻子，西青，一直在这样说。那时候，到她被日军围困在山里，因难产而母子双亡，还会有几个月的时间。“不可能！”梅如是则会一次一次地这样反驳西青。

“站起来舒展舒展腿脚吧。”哨子用枪托子捅了捅鹿镐维的胯部，“别没等日本人来到，咱们先把自己弄成了宋瘸子的腿。腿瘸了，到时候不管是咱们追着日本人跑，还是日本人撵着咱们跑，肯定都会耽误大事。”

“我一直寻思着，日本人不能来咱们这里。”贺六里说。“照现在看来，真悬了！”

“寻思，寻思。你寻思个屁！在金矿上时，你寻思没寻思出来，有朝一日，那个尤惠朴能自己拉起支队伍来，自己当游击队长。”哨子拿袖口来回擦着枪托子。拿到这杆枪后，因为兴奋，他好几个夜里都没有睡着觉，既有点害怕日本人打到南沂蒙县来，又隐隐地有些期盼。他觉得手里的日子就要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手里有了枪，果然不一样了。夜里睡不着觉时，他反复地这么想。卢樱桃就是在他拿过枪之后，才准许他把手伸进她的棉袄里头，去摸了她比金子还金贵的乳房。要是宋武生上次的说法，不是说醉话或是故意戏弄他们，他觉得用不了多少日子，卢樱桃的身子，就“没有一线地方，不是属于他了”。

“那时候日本人又没来。”

“就是日本人来了，如果不是少爷遇上了他，打死你也寻思不出来。”

“你寻思出来了？”

“我早就寻思出来了。要不是我提防着他，没让他和咱们靠拢得那么近，咱们当年早就被捕共队那些人抓去，砍头了。可后来还是沾他的光，被黄老七从金矿上赶了出来。”

“你早就猜出他是什么人了？”

“你以为我像你，跟块烂石头似的，听不出他那些瞎道道？咱们挖一天金砂累得要死，他为什么下了工还到处去串场子？我给你说，他那都是有目的，就是想去发展他们的人。”

“你们说他是共产党？”鹿镐维看着哨子问。

“差不离吧。那年他离开金矿没几天，县里捕共队的人就到了金场，到处搜捕他的同党。当时要不是黄老七耍横，要把捕共队那帮人埋进矿坑里去，估计我和贺六里也被抓走了。”十六

上午的训练任务结束时，已经接近晌午，队员们继续聚在油坊门口，晒着暖和得能够融化雪的太阳，等着吃午饭。屋檐上滴落下来的雪水，滴答滴答地往下落着，把屋檐下的地面砸出了一溜乌黑的小泥坑。每一滴雪水落下来，都会水花四溅。

梅如是和鹿新茸走在最后头。她们每人胳膊弯里挎个箢子，里面分别盛着碗筷和高粱掺了小麦的煎饼，两个人都穿了红色上衣，并排走在雪地里，从远处看过去，很像两朵并蒂盛开的红牡丹。随着她们的脚步，是雪在她们脚下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明晰而响亮，跟庄稼在夏天夜里拔节似的。走到卢斯金家的胡同口，鹿新茸落在后面，稍稍停了一下，转脸朝胡同里看着。她转过脸去时，恰好罗灵芝从家里走了出来。（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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