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国梅
我擅长各种乐器,尤其是吹奏乐,可这改变不了我在工地做泥水工的命运。做泥水工很苦很累,但这同样也改变不了我喜欢音乐的梦想。我花三百多块钱买了一个G调葫芦丝,每天下工后就在工棚的窗户边吹。
大概一个月后,与工棚一院墙之隔的地方也传来葫芦丝的声音,每天只要我一吹响,那边马上就和起来,那是F调的葫芦丝,听得出那个人水准很高很专业,不管我吹最简单的《婚誓》《月光下的凤尾竹》,还是高难度的《梨花雨》《雪莲花开》,对面都能和对自如,声音干净圆润。我有个直觉,那边应该是个女子,漂亮的女子。
就这样,繁重枯燥的工地生活在我们的欢快和谐的葫芦丝声中变得充实而有意义。
半年后的一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循着声音越过院墙。这是一幢待拆迁的民房,在一楼阳台上,我看到一个曼妙的身影,油黑顺溜的齐腰直发,蓬松袖的白色短衬衣,黑色的高腰裙。美!宛若江南烟雨中款款而来的民国女子,如梅花倚墙绽放,溢香弥远;又若夜阑流星倏忽,灼人眼目,我情不自禁地吹响了葫芦丝。
葫芦丝声戛然而止,她转过头,和我异口同声地说:“你?”我惊呆了,这是一张什么脸啊?五官严重扭曲,脸上厚厚的一层应该是烧伤留下的疤痕。她迅速转过头,飘来一句含泪的声音:“对不起。”
我惶恐地逃回工棚,躺在床上没有半点睡意,一种巨大的失落绝望甚至被欺骗的情愫笼罩着我。
第二天,我没有吹葫芦丝,当然那边也没有声音。第三天,我想起那天“咣当”一声她的葫芦丝落地时的心碎,还有那声怯怯的“对不起”。她对不起我什么?是啊!她对不起我什么呢?她不也是和我一样,在面对命运的不公时寻求那么一点点卑微的快乐吗?
于是,我再次吹响了葫芦丝,朝着她的方向。几个月过去了,直到工期结束离开,那优美的F调再也没有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