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钟摆（组诗）

□周八一

院子里，老菊仍在吐香

你坐在朝阳的矮墙下

微闭着眼，有风偶尔

溜进来，撩动你干爽的白发

你不想搭理它。思绪

就像竹匾里摊晒的棉花

温暖，蓬松而柔软

新麦已入土，蚕豆正抽芽

等腌制好小雪后的萝卜

进城务工的儿女

也就要陆续回家了

一切都那么顺心尽意

福祉，家册，一年的风霜

是春风化雨，也是

这冬日的暖阳

当放学归来的孙子

他脆甜的喊声，一如

上紧的发条，你灵魂的钟摆

又滴滴答答，快乐地转动起来

余温

拾满一篮子干脆的松果

我和姐姐等在村口的小路上

薄雾升起，松果的淡香

弥漫开来，我们饥饿的胃里

响起一阵“咕咕”的声音

有时是我的，有时是姐姐的

当月光轻弹小路的丝弦

野菊忍住轻微的咳嗽

父亲的白发在夜色中

渐渐清晰。我们心中的焦灼

和不安，也慢慢变得柔软

至今犹记，那是童年

最美妙的时光，我们接过

父亲从怀中掏出的玉米

被火粪煨熟的玉米啊，它金黄

饱满，散发泥土的馨香

和父亲身体的余温

回家的路上，我们细嚼着玉米

父亲用锄头挑着篮子，跟在身后

我听见，他不时发出的笑声

把微凉的月光和贴面而过的晚风

也逗得哗啦啦地响

霜降

今夜，我们煮茶，读经

用一串词语的洁净，铺通

心与心的距离

甜蜜，氤氲袅袅的茶香

得失，纵横泛黄的纸页

那曾经纠结的苦痛和迷茫

正化为月光中的飞霜

一朵朵擦亮灵魂的镜面

从夜晚谈到黎明。晨光中

窗外的柏树泊满霜花

明亮，晶莹，闪烁异彩

像极了我们纯粹且葱郁的心

姑妈的柚子

酒后归来，客厅的茶几上

摆放着乡下姑妈送来的柚子

浑圆，饱满，带着阳光

和泥土的清鲜气息，缠住视线

它沉默，无言。像是从乡下

急急赶来看望我们的亲人

生活油腻的时间里，我们

麻木的味蕾，已分辨不清

岁月的酸甜苦辣。光阴匆匆流逝

我们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

奔忙，一点点忘了初心

忘了泥土的纯正，乡音的质朴

而今夜，正是这一颗颗柚子

在我们回望的瞬间，羞涩地打开

一粒粒水晶般的心

醇绵的甜香，弥漫开来

一种久违的幸福，在我们干燥的

心田上，悄悄氤氲，轻轻流动

一灯如豆

子夜。叫醒儿子

给老父亲灵前的灯，添油

灯花炸裂，我似乎看见

他蹒跚倔强的身影

正从容行走在时间的大道上

这个一辈子不信神，不拜佛

不责怨，也不见迎风流泪的人

从河东迂回河西，魔术般

把防震棚，茅草屋，砖瓦房

慢慢变成三层洋楼。米寿之年

甚至从无序的秋风中

也能抠出一粒粒黄金

他曾无数次对我说——

他眼前，始终有一盏不灭的灯！

灯影恍惚，儿子的手轻轻发抖

但我知道，一灯如豆

正在我们的心中，悄悄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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