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化名)第一次来报社,是她主动找的我们。她说,“我是为了一个官司来的。我老公七年前遇害,官司到现在还没有结论,我有些问题想要问问,可实在找不到人帮忙,只好来找你们了。”说这话的苏青,虽然才 40岁 ,但头发已经掉了很多,刘海在额前无神地耷拉着,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几岁 。她神情黯淡,眼睛无神,仿佛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看到她,再听她的讲述,记者知道这又是一个命运多舛的女人。老公遇害,一个人这么多年带着儿子独自生活,日子肯定会很艰难。但苏青对所有一切却不愿多讲,她一直在回避着所有与她老公的话题,眼神中还有些警惕。说完要求后,苏青就离开了报社。但事隔几天,因为采访需要,记者还是再次约她来到报社,这次的她穿着跟上次一样的衣服,表情依然冷漠。但可能是有一面之缘在前,后来的她渐渐松了口,讲起了自己的往事……
A 7年前的一个夏夜,老公遇害 原本幸福的家庭瞬间瓦解
“我是1997年来的青岛。我家是外省的 ,我这人吧,性格比较内向,不太爱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喜欢大海,觉得大海好像能包容一切。于是,高中毕业后我就一个人来到了青岛。后来打工的时候,我遇到了我的老公,1998年我俩结了婚,后来还有了个儿子。
我们一家三口住在市北区那边,房子虽然是租的,面积也不大,但我很知足。我和老公两人后来做了点小本生意,家里不算有钱,但维持生活还是没问题的。我和他还打算着以后买房子,让儿子在青岛读书,一家三口就定居在这里了。
但谁知道2004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我老公出去跟朋友喝酒去了,一直没有回来。当时我根本没有多想,因为他平时就很爱玩,刚开始的时候,我很担心,经常说说他,但后来说他也不听,自己也说没事,我就不管他了。谁知道他那天竟然出了那么大的事呢(苏青的眼里一下涌出了眼泪)!说实话,那天我也真没什么预感,还以为他第二天早上一早就回来了。谁知道,第二天一早,我再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那当时的场景你还记得吗?”记者问。
苏青摇摇头,没有再讲一点其他的东西。可以看出,讲到这里的她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对苏青来说,那就是一个她永远不想再重温的噩梦。看到她这副样子,记者赶忙转移了话题。苏青停了停,接着讲:
“我当时没有叫儿子去。但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儿子还是跟过来了。他当时才5岁,什么也不知道,就一个劲地问我说,‘妈妈,妈妈,爸爸怎么了?\’我就和他说,‘那个不是爸爸。不是他。\’我起初以为儿子在人群后面,什么都没有看见,但后来他们跟我说,儿子后来站到前面,什么都看到了。”
说到这里,苏青又长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要把已经流出来的眼泪再吸回去一样。记者问她,后来有没有再问过儿子,他看到了什么?或者再跟他说过这个事情?苏青摇摇头说,“后来,我们俩再也没提过他爸爸,一次也没有。我不知道他到底看见了什么,反正从那以后,他就变了。”
B 离开青岛,她的心已经死了 后来妈妈去世她变得无依无靠
苏青说,当时杀害她老公的是三个小青年。在后来的法院审判中,他们说当时是为了抢钱。但苏青一直觉得事情不怎么对头,但具体哪里不对,她也说不出来。因为对方提出了上诉,所以现在案子还没有最后了结,苏青心里老像有个事,她总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出事之后,就是考虑到对儿子的影响,我就带着他离开青岛,回到老家去了,在老家那边找了个地方继续打工。我妈妈帮我一起看孩子。”苏青继续讲。
“那离开青岛,重新开始,有用吗?”记者插嘴问道。
“没有什么用。在那里,我还是天天想那些事。想如果他要是在的话,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想我们俩之前做的小生意,想怎么人家都过得这么好,我们就成了这样?我本来就不太说话,出事后更不喜欢和别人交流,就喜欢一个人坐在那里胡思乱想。我知道我这样不行,也去看过心理医生,但是不管用。我没办法再和别人说很长时间的话,特别是和熟悉的人更是这样。儿子也是,原来的时候,很爱跟别的小朋友玩,很有主见,但出事后,他脾气就特别冲动,玩着玩着就爱跟人家起冲突,好像没有耐心似的。我能觉得出来他压力很大。”苏青分析说。
“我的户口虽然在老家,但老家那里我什么都没有。也是和儿子打工租房子住。儿子开始还有我妈妈照顾,但后来我妈也走了,他就彻底没人管了。”“他没有爷爷奶奶吗?”“没有。家里能看他的就我妈。”
C 迫于生计,她重回青岛 她到原来住的地方都不敢跟熟人打招呼
后来,迫于生计,为了赚更多的钱,好照顾儿子,苏青还是决定只身回到青岛。“毕竟青岛城市大,工作机会多,工资也比那边高。但这边花费也多,儿子来了,上学、住宿都是个问题,我就在老家那边给他找了个托管,先照顾着他。”苏青无奈地说。
重新回到青岛的她,已经快四十岁了。这个年龄的女人并不是很好找工作,苏青就靠零散时间打零工来维持生计。
“把儿子放家里放心吗?平时多长时间给他打个电话?”
“不放心也没办法。他要是到青岛来,光上学也上不了啊。我也不经常给他打电话,隔上一两天打一次吧,每次说话都很少。就问问他吃得怎么样,穿得怎么样。因为我们俩都不是爱说话的人。”苏青叹了一口气说,“我现在真是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今年就 12岁了,我也担心,怕他在外面学坏了。”
儿子是一个问题,苏青自己也是个问题。回到青岛后,苏青还是忍不住回到他们一家三口住的地方看了好多次。但她说,每次她都是自己远远地看看,一看到熟人就赶紧躲起来,不敢跟他们打招呼。“看人家都过得这么好,自家却是这个样子,心里就很难受。”
“那看来你也是个很要强的人?”记者帮她分析说。
“要强有什么用?从小到大,我不管学习还是什么,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后来结婚过日子也希望自己过得比别人好,但后来不是也这样了?”苏青继续说,“我也去当时他出事的地方看过。每次站到那里,我心里就是很堵得慌的感觉,喘不过气来。说实话,本来我身体就不好,自打他出事后,有几次我都觉得自己胸闷得受不了。去年冬天的时候,我一个劲地发烧,当时就想人活着有什么意思?但寻思寻思不行,我要是走了,孩子怎么办啊?”说到这里,苏青又哽咽了。
D 相亲很多次,但她忘不了老公 现在她只想给儿子一个家
谈到未来,苏青没有一点信心。她一直埋怨自己,自己要能力没能力,要房子没房子,给不了孩子一个温暖的家。她说,“我现在真是一点自信心都没有了。”
苏青告诉记者,她也去相过很多次亲。但后来都是不了了之。问她什么原因,她只是说,就是谈不过来呗,但最后的时候,她才说了那么一句,“看到这个人,就跟之前的那个比。怎么看都没有之前的那个好,家也是,我一直想着我们之前的那个家,我觉得再有个家,也不会有我们自己的那个好了!”
她还说,“要不是为了孩子,为了我们俩的生活,说实话,我是真不想找。要是我现在有钱,能买得起自己的房子,我愿意就和儿子两人过就行了。有个我们自己的家就行。但现在情况不是不允许嘛,我还是得找一个才行。”“那你有什么条件?”“就是人好就行,人品质好,实在,对儿子好,随和就够了。”
“那儿子呢?”“其实,我这次来报社也是为了他。”苏青慢慢地说,“我想让你们帮忙给我儿子找一个家。最好是那种品质高尚的退休老干部或者老师的那种家庭,愿意照顾孩子,会把儿子当自己家的一员来对待,我想让他们帮我教育他,辅导他,要不然一个孩子没人管,以后可能真就毁了。要是真有这样的家庭愿意要他,我给他们钱也行 。”但苏青想了想又说,“估计这样的比较难找。人家谁又愿意领一个拖油瓶回去?或者有孤寡老人没人照顾想认亲,我们也愿意,大家正好互相有个照应。”
◎记者手记 她也曾经有梦想希望她尽快开始新生活
记者问她,除了儿子 ,对自己的未来,难道就没有点打算?苏青想了想告诉记者说,其实自己一直以来就有一个梦想,就是想当一个话务员。本来老公出事之前,她已经找好了这样一份工作,都准备上岗了,但后来出了那件事,她肯定就不能去了。
苏青遗憾地说,“现在肯定没有机会了,这几年招话务员的少了,再说,我年纪也大了。”但看得出来,苏青的眼神中,还是充满了期待。这是我们从开始谈话到现在,她唯一一次眼神闪亮了一下,尽管这亮点很快也就湮灭了。
聊天结束时,苏青感慨地说,“生活真的是太累了。要不是为了儿子 ,在老公出事后好多次,我都想跟着他去算了。”记者劝她要把自己的心放开,走出过去的阴影,开始新的生活。但苏青无力地看了一下记者说,“我知道。但是要做起来真的太难了。我怎么放得开?我现在甚至都不愿意跟人家说话,跟人家交流,就喜欢一个人呆着。我忘不了过去……”看到她痛苦的样子,记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时间不早了,苏青起身告辞。看着她离开时那弱小的背影,那凌乱的有点发白的头发,还有那膝盖上带着小洞的裤子 ,记者心里也是一阵迷茫,不知道上天为什么非要把如此艰难的生活担子交给苏青这样的一个弱女子来扛?
就让我们在心里留一点祝福给她,希望苏青能不抛弃,不放弃,真正敞开心扉,迎接新的生活吧!
(文中人物为化名,所述事件均由倾诉人所述)
记者 李楠 沈子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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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青岛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