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7月25日,陈炳熙先生与世长辞。他是一位中文教授,精于教学之余,在其他方面还颇有造诣:擅长评论、散文、小说等多种题材的文学创作,在书画方面也取得了值得称道的成就。因为20多年来的交往,陈先生的音容笑貌、品行为人、道德学识,一直在我心中萦绕。
生前从不炫耀家世因材施教深得人心
2007年7月25日,陈炳熙先生与世长辞。十多年来,陈先生的音容笑貌、品行为人、道德学识,一直在我心中萦绕。
我与陈先生交往,前后近20个年头。其中有书信往来、家庭访问、电话叙谈等各种形式。我们交谈的内容很广,文学创作、文艺评论、书画艺术等无不涉猎,我受益匪浅。有一次他向我敞开了心扉,谈到了他的家世:原潍县城里四大家族之一的陈家曾出了个大官叫陈官俊,嘉庆十三年(1808)进士,官至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在文臣中仅次于大学。陈官俊兄弟二人,其弟叫陈官杰,陈炳熙先生即是陈官杰的第六代孙,是名门之后。但他生前从不以此炫耀,其所有著述和自我介绍中也皆未谈及此事。
1934年11月5日,陈炳熙先生出生于原潍县城里,少年时期没上几年学。1948年,年仅14岁的他参加了潍坊文工团,从事戏剧和美术工作。1952年文工团撤销,他调至潍坊市文化馆,不久又调市文教科,负责戏曲改革工作。1954年考入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1958年毕业。当时凭他的德才素质,满可以到大城市就业,但他一心回乡干教育。他先在潍坊师范、潍坊一中、潍坊三中任教20余年。1980年因发表《郁达夫著作不能湮没无闻》一文被中国现代文学学会原副会长田仲济看中,田仲济欲调他到山东师范学院(今山师大)从事教学与科研,但他初心不改,两年未接受调动。当时的地区文委得知后,于1982年7月将他调到昌潍师专任教。1992年,他被评为教授,次年5月被评为潍坊市拔尖人才。
陈炳熙先生学识渊博,治学严谨从不懈怠,他对学生要求严格又态度谦和,他是非分明却从不拨弄是非。他的学生遍布祖国各地,有的在新闻出版部门挑大梁,有的在国家机关造福一方,他以此为荣但从不向学生索取。有位学生在信中写道:“十年前听您讲授写作课时就受益匪浅,十多年了,您的面貌变化不大,精神很好,看来知识能使人充实和长寿……回忆起昌师的学生生活,还是极令人欣慰与留恋。”还有学生在信中说:“转眼间又有许多年没有见到您了,心中非常想念。近年来,我曾三次悄悄去昌师校园,独自一人去走一走我曾学习过的地方,只是觉得自己不才,事业平平,无颜去见老师而未登门拜见您,还望老师饶恕学生的过错。”可以想象他给学生留下了多深的印象和怀恋。
先生遵循教学规律,但又不拘泥于某些传统方法,做到了因材施教,如他在教写作课时,结合自己的写作实践,编出贴近写作实际的有特色的教材,取得了理想效果。在教中国古代文学时,他让学生从宏观上把握文学史,从微观上学深学透具体作品,又注重引导学生自读补充,使学生对本课程所具有的总体知识能逾越专科要求而接近本科水平,为将来从事中学语文教学打下坚实的基础。
业余时间写各类文章著论文探究古典文学
陈炳熙在完成教学任务的同时,抽时间写各种体裁的文章,至今发表、出版的理论著述、文艺创作乃至美术作品,数量已相当可观。有人说,他用业余时间写出来的成果,比某些专业工作者还多,这话并不过分。
他发表的第一篇文章是3000字的戏剧评论《对〈三世仇〉的意见》。他那时在文工团工作,曾饰演过大型歌剧《三世仇》中的主角虎儿,后来看了上海京剧院院长陶雄改编的京剧《三世仇》,认为有许多败笔,于是写成此文,发表在1951年第5卷7期《戏曲报》上。当时陈炳熙年仅17岁,敢向权威挑战,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陈炳熙的评论文章涵盖面很宽,戏剧评论有《〈打渔杀家〉正名》《从〈鸳鸯剑〉到〈尤三姐〉》等,影视评论有《改编古典名著应取慎重态度》《电影〈开国大典〉中细节的得失》等,文学评论有《两部晚清小说的教训》《漫话游记文》等,美术评论有《几度兴衰话年画》《老而弥笃风范长存》等,教育评论有《评〈父子心头话〉》《志怪与科普》等,科普评论有《想当然之误》《知识小品不应背于科学》等。这些评论往往能见人所未见而开掘较深,议论有力而文采斐然,所以有多篇获全国报刊好作品奖及其他各种奖励。
陈炳熙的专题论文以论述中国古代小说为多。正如他自己在《古典短篇小说艺术新探》一书的自序中所说:“主要原因是这几年蔑视传统文化的民族虚无主义言论听得太多了,好像我们的文学遗产不过是杯腐土,或者干脆就是一片空白,于是鞭策我认真地读了一点被哄抬得不亦乐乎的国外的‘新东西\’”,“然而我惊讶那些东西并不如所想象的那么高明,也并不比我们传统文学中的成熟之作有多少划时代的刷新和发展”,“既然小说是拥有最多读者的文学品种,而中国古典短篇小说又由来最久远,所以我选择了这一个方面,试作一点艺术的开掘,证明一下当前某些宏论的未必公允。”于是,从1988年初开始,他以半年多的时间,写了论古代文言小说的万字以上专题论文12篇,辑为《古典短篇小说艺术新探》一书,1991年9月由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我国著名古典小说专家郭豫适在该书序言中高度评价了这本书的价值。
在研究古代文言短篇小说的基础上,陈炳熙又把精力集中到对中国古代丰碑式的作品《聊斋志异》和《红楼梦》的研究上来,代表性的文章有《关于〈聊斋志异〉的评论、公论、价值与地位》《论贾政形象的时代意义》等,都对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产生了重大影响。
另外,他在关于现代文学的研究方面也取得了许多令人注目的成果。值得注意的是,他发表了那么多论文,涉及的杂志、刊物有几十种,可以说没有一篇是靠拉关系、走门子发表的,也没听说哪篇文章需要交“版面费”,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这些研究成果的价值。
小说作品集结成书名家作序评价颇高
陈炳熙的文学创作,最早是诗歌。他写诗歌开始于大学时代,第一首发表在《萌芽》1959年第2期上。1959年到1966年,他先后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上海文学》等全国最有影响的报刊上发表了60余首诗歌,其中在《人民日报》上就发表了10首。陈炳熙的诗歌总以诗情画意为特色,擅长渲染气氛、创造意境、锤炼字句,曾获不少美评。他通晓音律,严守平仄,旧体诗词的功底很深。
陈炳熙写散文、杂文是“文革”以后的事。他从1966年2月8日和3月29日在《人民日报》《天津日报》发表最后两首诗以后,一搁笔就是十余年,这正是他30多岁至40多岁的黄金时代。直到1980年初他才重新试笔,写了论郁达夫的那篇文章,发表在《读书》上。他好像觉得已经很少有人读诗了,所以不想再写诗,于是在这年5月19日写了第一篇散文,题目叫《莫把檀楠当柴烧》,其实应属杂文,同年12月16日在《人民日报》副刊的头条位置刊出了。几天后,他接到了《中国青年报》一位主任编辑的来信,对这篇杂文表示欣赏,约他经常给《中国青年报》写点这样的文章。他从此走上了散文之路,一写就是数十篇,陆续在《人民日报》《人民文学》《散文》等报刊上发表,有的还收进了《中国新文艺大系》中。
在陈炳熙的创作中,叙事的题材往往写成小说,所以叙事散文不多,倒是抒情议论之作占了压倒的优势。
正如评论家丁尔纲所说:“小说是陈炳熙文学创作的最高成就。”陈炳熙的文学创作最为评论家所瞩目的,就是他发表在《当代》《十月》《收获》等刊物上的90余篇小说,他从中选出了83篇,编为三个结集,那就是《流动演员》《雍和宫的雪》和《市场街的夜》。
田仲济在《流动演员》序里说:“我始料所不及的是,我已视力甚坏,本来计划只看一部分,或者二分之一左右就可以了,想不到竟被吸引着,一篇一篇地看下去,直到看完,犹有未足。文字并不绚丽,也不能说华丽,是怎样美么?若说美的话是自然美,不是艳装浓抹似的人工美,是朴素、流畅、自然,所谓‘行云流水\’大概就是如此了。不见刀斧痕迹,不见匠心所在,好像是自然形成的,也像一对老友多年相逢,遇见后促膝谈心,别长话多,娓娓而谈,那又用着什么修饰和雕琢呢?这就是它的自然、真实、情真意诚的原因,也是它引人入神的原因。”《流动演员》出版之后,陈炳熙先生即送我一本,我认真拜读,读完之后,给他写了这样两句话:奇思著文有文采,妙笔写人见人心。
《雍和宫的雪》共收中篇小说一篇,短篇小说28篇。钱谷融在长序中说:“文学艺术作品既要以情动人,又要有独创性,就不能没有作者的真性情。当一个作家真诚地进行写作的时候,他的作品中就必然渗透着、灌注着他的真性情。这种真性情,既是最能打动人的,又是最具个人特色的。炳熙作品中的浓郁而独特的抒情味,我想就是来源于他的真诚,来源于其中跃动着的真性情。”我读完此书又写了以下两句话送给陈先生:叙事抒情,事中有情,情在事内;绘景写人,景里看人,人嵌景中。
《市场街的夜》共收短篇小说33篇。书前收有丁尔纲发表过的《陈炳熙论》作为代序。丁尔纲指出:“如果说悲剧色彩与感伤情调是陈炳熙小说审美表现的特色之一,那么,诗情画意就是其另一重要特色。两者合一,构成了审美表现的两翼,在这里,孕含着引人注目的美的创造。”“作为在高等学校讲授古典文学的陈炳熙,其小说的诗的意境充分汲取了民族传统的滋养。他把意境作为诗意、诗情、诗思的外化形体和表现形式,把富有历史情思的意象作为凝成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的骨干,创造性地运用于小说意境美的追求中。”又强调指出:“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陈炳熙小说的结尾艺术。他特别希望借助结尾收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审美效果。因此,他每一篇小说都有一个精彩的结尾:或精辟剔透,或余韵绵绵,或诗意盎然,或哲思深沉,或出人意料,或戛然而止。如果用‘孔夫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的夸张笔法比喻陈炳熙的结尾艺术,也许并不为过。我想趁此机会抢先为陈炳熙小说的结尾艺术命个名,称之为‘陈炳熙结尾\’。”
坐在门口借光作画填补动物图谱空白
从某种意义上讲,陈炳熙在绘画和书法方面的名气,并不比前面几种成果的名气小。这除了他的天赋以外,更重要的是他有敏锐的观察能力和高超的绘画技巧,如果把“洞察秋毫”一词用在他对动物的绘画方面,是再恰当不过了。他告诉我,早在华东师范大学求学时,他就为系里画过一些中外文学家画像,还在校报上发表过漫画。“文革”后期,因尚难发表文章,他就画了一些动物画。1994年湖南美术出版社出版了他的《动物图谱与画法研究》,这是他画作的最高成就。那是在“文革”后期,他利用节假日,跑到北京、上海等地的动物园搜集资料回来后创作的,他曾提到:“一无画室,二无画案,三无创作假,又缺纸少笔的情况下,夜以继日,摸索不息。晚上画墨稿,白天着色,因只有蜗居的门口能进来亮光,我总是当门放一个杌子,大开着门在杌子上作画;夏天还好,冬天寒气倒灌,炉火无温,画到天晚,手麻腿冰。”湖南美术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著名油画家萧沛苍亲自为此书担任编辑,并撰文评论说:“陈炳熙先生,中文教授,以文学为业。但对动物的喜爱和处事执着痴迷的韧劲使他在动物图谱的绘制上颇有建树。他曾感叹理想的动物图谱并不多见,殊不知他努力的实践已为动物图谱绘制补此缺憾做出了出色的贡献。”
陈炳熙的书法远继唐之颜真卿、宋之米芾,近取于右任与郭沫若,以行楷与行草见长。“孔孟哲思江河不废;炎黄文化日月同光”一联被选入《华夏名人名家书画集》。“崇阙艳阳风光永驻;重楼皓月景色常新”一联是陈先生所撰,也是他所书,高悬在奎文阁上,供后人观赏。
陈炳熙在诗文书画各方面的成就得到了专家的肯定,其小传已收入《中国作家大辞典》《中国文学家辞典》《中国当代文艺名人辞典》等诸多典籍中。
诗人臧克家在他的名诗《有的人》中说:“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陈炳熙先生就是一位永远活着的人。我怀念陈炳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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