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蛳粉与黄皮果 ——谈朱山坡的小说

■读到之处

邱华栋

广西小说家在上世纪90年代，出了“三剑客”，分别是东西、鬼子、李冯。于是，广西“三剑客”一时名满文坛。如今，“后三剑客”再次被命名，聚集了田耳、朱山坡和光盘3个更为年轻的作家，显示了广西文坛的代际变化和延续性。

那么，既然是剑客，无论前后剑客，就都必须要有绝活儿。广西“后三剑客”的田耳、朱山坡、光盘的作品，风格有些怪异和独特，有如广西的螺蛳粉和黄皮果。拿螺蛳粉来说，闻着味道有点怪，甚至有点臭，可吃起来却很不错，还配有酸豆角、花生米等几种配料，和米粉煮在一起，又香又辣，吃得人大汗淋漓，上下通气。

黄皮果呢，更是独特了。有一次在广西开会，评论家张燕玲说，你肯定没有吃过黄皮果。她拿了一袋子给我吃。我一看，黄皮果长得很怪，像龙眼又如小金桔那般大，看着小小的很不起眼，可是吃到嘴里，甜中带涩，口感独特。我从来没有吃过这种水果。

这就把话题从螺蛳粉和黄皮果扯到了“后三剑客”的身上了。这“后三剑客”，也都是各有各的独特风格，其味道不亚于螺蛳粉和黄皮果，给我们带来的阅读经验，也是独特、新鲜和强烈的。

我第一次见到朱山坡，还是《南方文坛》在十多年前举办的一次广西玉林笔会上。朱山坡当时在县里做公务员，整天写材料。不过，他那个时候的作品，已经有某种气象，使得张燕玲这样敏感的批评家注意到了他。她把朱山坡的稿子给我看，我一看，就觉得他那种叙事风格很独特，是可造之材。2005年，我看到了他的短篇《两个棺材匠》和《山东马》。小说里呈现的那种狠劲儿，是我仅仅能从诸如莫言等几个大作家那里看到的一种内在状态。

朱山坡小说的气质，是简洁有力的，生猛的，接地气的，有股来自广西的南蛮之气，使得小说内部在叙述上有一种张力，这种张力使小说耐读、惊悚，一种诡异的气氛弥漫其间。

他的短篇小说写作起步很快。我曾经给他说过，短篇小说尽量写成一些系列。那一阶段的朱山坡，就将小说尽力写成系列短篇。这些短篇都与一个具体的环境有关，与广西玉林的某些偏僻山村有关。玉林，因有个荔枝狗肉节而在全国出名，爱狗人士去谴责、去买狗，狗被一些贩子高价卖给爱狗人士，等等，怪事频仍。这些当代社会的新闻里面的某种民俗、观念里的逻辑冲突，我觉得，对出身于玉林的朱山坡来说，都有一种天然的联系。朱山坡虽然没有直接写这样的社会新闻，但是他笔下的那些事件和人物，的确有着怪诞的、疯狂的、内敛的、逻辑冲突的书写。

我看到，广西新老“三剑客”，大都带有一种可能只属于广西人的幽默感。朱山坡的笔下，他的幽默要更加内敛。他将这种幽默放到了人物的命运上，这一点，在他的短篇《你为什么害怕乳房》、中篇《喂饱两匹马》《驴打滚》等中都有体现。这样的小说题目里，带有着一种反讽。这样的反讽，是精神强健的表现，也是朱山坡专注于一些偏僻人物命运的着力点。

朱山坡的黑色幽默是以反讽为主。他笔下的人物，大都是小人物。以长篇小说《懦夫传》为例，他写了一个剃头匠，这个剃头匠后来还给桂系军阀剃头，最后发展到在给蒋介石剃头的时候，在老蒋的脑袋上写了几个字。这等于是小人物参与了大历史，等于是小人物在大历史中还起到了作用。这就是朱山坡的胆量了。可是，他却偏偏给这部小说起名为《懦夫传》，说明了里面是正话反说，懦夫根本就不是懦夫，而是个胆大包天的狂徒。可你读下去发现，小说的主人公一开始的确是一个懦夫，他大部分时间都是懦夫，等到他终于强大起来成了胆大包天的人的时候，他就距离死亡不远了。《懦夫传》因此成为了朱山坡这一阶段的代表性作品。

由此看，继东西之后，朱山坡发展了一种关注于和专属于广西南方的小说文体，那纯粹就是一种南方的小说。这种南方，不同于江南，是偏西南的广西的小说，是一种独特的怪异的小说，就像螺蛳粉和黄皮果的味道。

我个人觉得，读广西“后三剑客”的小说，读朱山坡的小说，是不是一边吃螺蛳粉和黄皮果，一边读比较好？这可能是一种新的阅读方法。那就是，吃当地独特的水果和食物的同时，阅读当地产的小说，那种味道，一定会让你的味蕾在阅读中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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