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社会的“古代人”

旅居纽约的时候,我和我媳妇利用周末休假,去过宾夕法尼亚州的兰开斯特县,那是一个非常奇特的地方,那里的阿米什人,是一群极有个性的基督教徒。美国是什么国家?是世界上最发达的现代国家,阿米什人周边的乡镇城市,各种现代化的设施一应俱全,可是到了阿米什人这一边,时间好像倒流了一二百年,一切都变了。在现代化、全球化的今天,居然有这样一些人,不开汽车和拖拉机,不点电灯,一些我们常用的现代设备,在阿米什人那里,都很难见到。他们耕地用马,烧饭用柴,日常用品亲手制作,生活极为简朴,大家管这些人叫:现代社会的“古代人”。他们跟工业文明好像有多大仇似的,反对使用电力和工业燃油,拒绝初中以上的教育,讨厌游客给他们拍照,自己也不拍照。他们男的留着跟犹太人相仿的大胡子,女的穿着手工缝制的老式服装,生活很苦,享受不到城市文明带来的种种便利,但也没有患上城市病。

城市便利和城市病,这是一个巨大矛盾,是人类必须面对的现代性两难选择。阿米什人的选择是,鱼和熊掌我只要一个,只要“鱼”,一“鱼”在手,足矣。而那个“熊掌”,太过奢侈,容易让人产生贪欲和野心,再说杀熊取掌这一类行为也非常残忍,对天地自然相当不敬。阿米什人追求的生活,朴素到不能再朴素,家里的桌面光溜溜的,顶多有一两束花,是真花不是塑料花,摆放在窗台上。哪像我们的家里,电脑啊书报杂志各种人生指南啊,还有小零食小药盒小摆设,满满当当乱七八糟,找个什么东西翻来翻去半天也找不着。

简单有简单的好。有一个名叫《证人》的美国电影,讲一个被追杀的正义警官(哈里森·福特扮演),躲到一户阿米什人家。追杀他的坏人也是警察,神通广大,知道他藏在那一带,就用一切现代手段排查,谁知统统不好使,愣是查不着。那一带连个电话、连个电视机都没有,互联网更是想都甭想,你怎么通缉怎么查?

阿米什人排斥现代文明的做法,用我们的看法,肯定有局限性,我们很难接受。但是,他们克制欲望、反对浪费、尊重传统、热爱家庭等等做法,又有不少宝贵的东西,值得我们深思、学习。当然有些东西,不是你想学就能学来的。比如他们的宗教信仰,向往内心深处对灵魂的皈依,等等,这些我们就很难做到。

别说我们中国人,就是他们周边的美国人,也不容易做到。那个电影里的避难警官,跟阿米什人一起生活、劳作,盖房子,喝自产饮料,唱歌,唱一个非常优美的古老民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电影里那个落日美得不得了。就这样,那个警官被当地居民的淳朴和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深深打动,甚至跟女主角产生了爱情。这时,他的内心就非常纠结了,因为他只能选择一个做法,要么留下来,归属阿米什,要么单独走人。想带着女主角一起走,或者,把现代生活引进来,门儿都没有。最后,警官只能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去,重返那个既给他带来重重危机,又让他难以割舍的城市。

重返城市之后会怎样,电影没说,说也未必说得清,再来十部八部续集也难以说清。但有一点我们可以推定,那个警官,他的内心一定会非常怀念那一段诗一般的田园牧歌生活,在方便而又烦恼的城市生活中,向往那份简单、纯粹、天然的生活乐趣。

(摘自《武汉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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