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静擦鞋大爷

“把鞋擦擦！”一个爽朗而沧桑的声音。

我扭头一看，路边一个戴绒帽的擦鞋老头，靠在鞋摊边小木椅上，两手踹在袖笼中，冲我微笑。那样子完全不像招揽生意，倒像是邻居大爷见你出门鞋脏了，善意地提醒你拾辍干净。

我看看脚上的皮靴，竟有些脸红耳热，虽然它并不脏，但还是觉得哪儿不妥,很想停下来给大爷把鞋拾辍拾辍。但一想到有一大堆文件等着处理，一大堆电话要接打，一大堆烦心事要做，只得叹口气，加快脚步，赶着去单位。

下午下班，拖着疲惫的脚步，不知不觉又来到这里。那位大爷摊前正空着。我上前，在小木凳上坐下，脚刚踩上踏脚板，就被套上纸壳子护围，不禁暗叹：好麻利的手脚！

“大爷，擦鞋有些年头了吧？”

“是呀，二十多年了。在天津都擦了十多年的鞋。”

“为啥跑到大老远的天津去擦鞋？”

“不瞒你说，我原在油粉厂上班。后来工厂倒闭，下岗了，年纪又不老不少的，突然觉着没了着落，一家老小要吃要喝，孩子还要读书，得谋生啊。在本地擦鞋，怕遇着熟人，觉得我一个堂堂国营单位的职工，给人擦鞋，太跌相。”

“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我看着大爷老树皮一般的手。

大爷眯眼遥视远方，皱纹深得看不见底。

“是呀，冬天睡澡堂，夏天睡天桥。身体吃苦还是小，关键是心里也苦呀，觉得憋屈，觉得恐慌。”大爷旋即收回目光，耸耸肩，“后来想开了，干得也舒心了。”

“哦，您怎么想开的呢？”

大爷给鞋涂上去污剂，说：“我就琢磨呀，这鞋，要想均匀地吸进鞋油，必须先要清除灰尘。干活，要想干得舒心，必须先除掉心上的灰尘。”

我不由得对这位大爷刮目相看了。细打量，见他绒帽边露出的头发全白了，连胡茬都是白的。心想：这么大岁数还在马路上摆摊擦鞋，风吹日晒的，是家里包袱重，要为儿子买房还贷？还是孤寡老人，一个人待在家里孤独寂寞？但看他脸色红润，每一道皱纹都是舒展的，似乎还含着笑意，又觉得不像。

“您家里……”

“我俩儿子，都挺好的，孙子都成家了。我和老伴都有退休工资。”大爷仿佛知道我想问什么，“家人都不让我干，说现在不愁吃不愁穿，有房住有酒喝的，何苦去挣那辛苦钱？但我非要干，谁劝都没用！”

一阵风吹来，我打了个寒噤。虽说是晴天，但坐在冬天的街头还是很冷的，何况他这么大年纪在马路上蹲守一天呢。“您辛苦了一辈子，该颐享天年了，为啥不在家享福呢？”

大爷飞速地左右拽动着布条，给鞋抛光。“你看，这鞋子吃了油，上了蜡，但还不亮，非用布条来回擦，打磨后就鋥亮了，是不是？”

我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我现在擦鞋，已不是为了挣多少钱。但每天天亮就起床，天黑就收工，生活有规律。待在家里吃了睡，睡得天昏地暗，白天黑夜不分的，人就焉了。有的老人跟我年纪差不多，走路都戳拐杖了，还三天两头往医院跑。我77岁了，啥毛病都没有！”

“嗯，您老看上去能活两百岁！”我笑。

“呵呵，谢谢‘小姑娘’！”大爷也笑，“来这里，有生意，就练练手，全当锻炼啦！再脏的鞋在我手上，三下五除二就变得崭新锃亮，也有点小成就感；没生意，就望望街，咱们伙子里呱呱白，充实！”大爷对着相邻的一位大妈笑笑。那位大妈也笑笑，点点头。

“好喽！”大爷用手一拍我的鞋。呵，鞋焕然一新，鋥亮鋥亮。

“光吃饭不干活，生活没味道；干点事不为钞，烦恼不来闹——”大爷边收拾工具，边哼起了黄梅小调，“老婆子炖好火锅，烫好酒，等着我喽！”他把工具箱往自行车上一架，乐呵呵地推着车子走了。

我望着大爷的背影，站了好一会儿。我一直觉得擦鞋匠的生活际遇很可怜。他们没有资本，也没啥手艺，甚至连“匠人”算不上，只是靠着顶风沐日地蹲守街头，做着最小的劳力买卖，我觉得他们很可怜。没想到这位擦鞋大爷竟如此乐活着。我有些意外，也有些震撼。再琢磨他的话，不禁豁然：给心灵除尘，方能收获幸福；不断打磨的人生，才能光彩照人。

谢谢你，擦鞋大爷！

新闻推荐

国家税务总局: 无欠税（滞纳金）及罚款纳税人 资料不齐可“承诺制”容缺办理

据新华社北京5月17日电国家税务总局近期发布通知，推出进一步优化企业注销流程的多项措施，改善税务执法方式，为纳税人办税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