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她 收藏沙子的人

□文/章铜胜

读意大利作家伊塔洛·卡尔维诺《收藏沙子的旅人》时，忽然就喜欢上了那个收藏沙子的旅人。伊塔洛·卡尔维诺是在巴黎的一次收藏展上，看到那些封闭在玻璃瓶中的沙子的。那些被封闭在玻璃瓶中的沙子，来自世界各地的海滩、湖边、河岸、沙漠、荒原、沉睡的火山口，它们的颜色、明暗、形状、粗粝程度都不相同。而对于普通的参观者来说，除了较易辨别的沙子的颜色、粗细外，可能并没有多少其他的感受，那只是一些看上去不太相同的沙子而已。

在这次收藏展览上，还有许多各种各样收藏品的展示。其中吸引作者的还有一摞绑着丝带的笔记本，它们的主人是女收藏家安妮特·梅萨热。这些做好分类的笔记本，用女收藏家自己的话来说：“我每天都浏览报纸，收藏、整理、归类、筛选，将万物归入这些收藏簿。它们是我的人生和注解。”伊塔洛·卡尔维诺对她的理解是：“她的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种思绪都变成了收藏：生活被碾磨成尘埃，也就是沙。”

伊塔洛·卡尔维诺在这篇文章的结尾颇有感慨地说：“当我解读这位忧郁（抑或快乐？）的收藏家的秘密日记时，我终于开始问自己，我用一生时间串联起来的书面文字之沙已经离生活的沙滩和荒漠如此遥远，它们到底表达了什么样的内容呢？”对于伊塔洛·卡尔维诺的疑问，我并不觉得惊讶，一位善于思考的作家，谁不会有这样的疑问呢？仔细想想，我们每一个人，终其一生，其实都是一个在收藏沙子的人。

有时候，我觉得做一个收藏沙子的人，也很好，至少是可以乐在其中的。我身边就有一些喜欢收藏，或是执着于做自己所喜爱的事情的人，他们有些人像那位收藏沙子的旅人，有些人像女收藏家安妮特·梅萨热，也有些人是和伊塔洛·卡尔维诺一样热爱文字、喜爱思考的人，他们都是收藏沙子的人。即便不像他们那样，每一个人也都在忙于自己的事情，在努力生活着。“生活被碾磨成尘埃，也就是沙”，我们都是那个努力收藏沙子的人。

那么，我所收藏的沙子是什么呢？是我所喜爱的植物；是我所热爱的文字，那些我读过或写过的文字；是撼动过我的心灵，能让我心有归属的风景；是留存在我舌尖上的记忆，还是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好像是无法说得清楚的。

我喜欢植物，关注自己所遇到过的每一种植物的生长。在不同的季节里，它们处在什么样的状态，长得好不好，有没有被病侵虫蚀，我都留意着。对于它们的生长，虽然不能有多少的帮助，但我能理解一株植物在风雨中的艰难，知道风雨摧折树枝、吹落花瓣、刮掉幼果，这些对于一株植物意味着什么，对于栽种它们的人们又意味着什么。一株植物的四季如此，一棵大树的一生也是如此，它们要经历多少摧折与磨难，才能在我们面前呈现出那样美好的样子。那是属于一株植物的美好，也是能够给我快乐的美好。

在凤凰山下，已经快两个春天了。去年春分的夜里，下了一场大雨。第二天滴水崖上，水声如瀑，那天，山下的凤丹花开了，湿润的空气里有淡而好闻的花香。今年春分前几天，凤丹花就开了，比去年早了五天。我留意并记下了这些，可这些和我们又有多大的关系呢。一个地方，一种花开得迟早，大概只是一种无用的消息吧。可这样的消息对于我来说，并不是全然无用的，它是被生活碾磨成的沙粒，是我喜欢收藏的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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