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指青丝 □潘银

相传唐代有一位仙童,名叫刘海,其典型特征是前额总垂下一列整齐的短发,模样童稚、可爱。为此,画家们再画仙童肖像,便以刘海为雏形,一个个额前都垂着短发。而骑在蟾蜍上,手舞一串钱的刘海戏金蟾、看仙人下棋,以及刘海砍樵,都源于这个头型的刘海人物。后来人们在额上留的短发就被称之为“刘海”。有趣的是iPhoneX的屏幕内有一小块黑色的地方,那里搭载着听筒摄像头感应器等,为了适应屏幕比例,发明了“异形全面屏”,也就是“刘海屏”。

我和刘海有什么关联呢?人到中年,抬头纹也爬上了额头,于是乎,不论是披肩发、扎马尾,还是盘团发,额前总是固定地留了个刘海头型。前几日,头发有点长,理发的小师傅边剪边问,姐,你的头发发梢分叉很多,要不要修修?

与我周边一些女性朋友头发稀少,根根金贵相比,我的是根根强劲,又多又粗,除了略微自然发黄,其他都还满意。而一些男性朋友的头顶,早已油光泛亮,呈沦陷之势,更有甚者已是自戴紧箍。好在葛优的“热闹的马路不长草,聪明的脑袋不长毛”,幽默自嘲一番,也是一种“自我安慰”哟!

其实,绝大多数秃顶人士既不属于空前,也不属于绝后,是中间秃,秃到如一块溜冰场,四周则像溜冰场的黑色围墙,可谓泾渭分明。有此特征的文学大师贾平凹为此还总结出诸多好处——省却洗理费、没小辫可抓、能知冷知晒、有虱子可以一眼看到、随时准备上战场、像佛陀一样慈悲为怀、不被“削发为民”、怒而不发冲冠,长寿如龟和不被误为发霉变坏。

小时候,母亲在闲暇时,坐在高一些的凳子上,用腿把我圈在身边,用梳子把我的头发分成十字,上下左右各编一个小辫子,然后把上面的左右两个小辫子盘在一起,下面的两个小辫子随意搭在肩膀上。好看是好看,就是有时头皮拽得疼,若有一根头发不顺,周遭的神经都会隐隐作痛。等我上小学自己会扎小辫时,喜欢把头发扎成马尾,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很是神气。这种发型一直坚持到十八年前。

那时为了打理方便,生产王者奕强同学的前一个月,我把以前的过肩头发剪成了超短模式。再然后,从超短留到现在的及腰长发。五六十厘米长的头发,有时无意识地变成武器扫到旁边的人,经常是尴尬地赔礼道歉。其实,这个长度与心中的预期相去甚远,自己也是不很满意。不过话说回来,十八年来,平时梳洗时就不怎么爱惜,梳个头发像金戈铁马般的意气风发,于是掉发断发自然是常态,衣服上,卫生间白色的瓷砖上,家里的犄角旮旯,零零落落地躺着我的长发。想必这是没有长到预期长度的主要原因吧!

十八年的时间里,也没认真剪过发梢的分叉,以前有理发师提醒过我,可总感觉这时间未到,火候也未到。今天,略作思考,点头同意,但强调只能略微减去分叉的发梢。于是,三指青丝在剪刀中飞离了我身体,脱离了多年的相伴。

发梢“沙沙”落地时,我突然想起《孝经》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来。要不要给爸妈打个电话汇报一下呢?念想闪后自己也不禁感慨,年龄大了,知道去关注身边亲人的感受了。不得不说,古人就是有智慧,我们的生命是父母给予,必须珍惜它,爱护它,这也是行孝尽孝的开始。

古往今来,女人就没少在头发上折腾过,在古诗词的字里行间里我们可一探究竟而浮想联翩:“鬓云欲度香腮雪”的娇柔之态、“香雾云鬟湿”的湿发之状、“鬓似乌云发委地”的黑发之美、“一握乱丝如柳”的疲倦之容、“眉翠薄鬓云残”的颓废之姿,以及“云鬓轻梳蝉翼”的发髻之丽,这,怎一个美字了得!

现在,女性的头发也能翻出很多花样来:娇俏的带有弯曲的波浪卷、端庄的发髻固定在脑后的盘发、淳朴的粗粗的麻花辫、清纯的短发,更有另类的杀马特。就说烫头发,各种名词让人应接不暇——空气烫、梨花烫、编织烫、烟花烫、麦穗烫、纹理烫、蛋卷烫、螺旋烫,林林总总,反正是在头发上极尽想法,穷尽创新。

光是满大街理发店的店名,就能一窥这项头顶事业的繁荣和壮观。传统一点的理发师自然崇尚技艺,最期望店名能昭告自己手段之高超,自己名字就是活招牌,就有了“张三理发店”“小陆美发”等店名；“剪吧发艺”“剪爱烫染”等则明显流露了店家浓郁的文艺气息；个性一点的店名蕴含理发的特质,诸如“从头剪起发型社”“头发乱了造型”等；舶来品的“旺角发型设计”“玛雅发国”等等,还有其他带有外文字母的店名,洋味十足,貌似走国际路线。

在剪三指青丝之时,正好旁边的座位上是一位中年男士。他是那种谢顶较为严重的成功人士,之所以说他“成功”,就是因为看到他的浓眉方脸大耳垂的面相,品牌的穿戴,标准的坐姿,以及左手的配表。这种发质,这种身份,理发于他实在是无文章可做。但见年轻帅气的理发师,嘘寒问暖,循循善诱,一步一步把自己的“整修计划”成功渗透给了客人。实施过程中,只见他把中年男士左鬓稀疏得能数得清的唯一一绺长发,小心翼翼地一根一根撩起,然后各种剪、吹、烫、染手段用足,各种膏、蜡、素、油等美发护理剂用过,最后才向右梳倒,遮盖好“溜冰场”。其间,我真担心仅剩的那一绺长发如果经受不住如此折腾,意外断掉一根两根的,该咋办啊?那个理发师据说是这个店的头牌,尽管如此,我也是替他捏了把汗。还好,那屈指可数的头发顽强地挺到了最后,一如它的主人,气场足,定力好。

现如今,植发的概念也逐渐普及。一次和一女友偶遇一位男性朋友,不知怎么就聊起了植发,因为女友的先生和这位男性朋友有个共同话题——谢顶。女友说,自家先生近十年的治疗过程,真是说啥好就用啥,涂抹霸王生发液,还有包裹的像印度阿三的药油治疗等等,最终是钱没少花,可谓花样百出,没有效果,屈服现状。而男性朋友则指着自己略有一层细细毛发的头顶,现身说法植发的好处:植发是一种“拆东墙补西墙”,将后绒颈部健康的毛囊提取出来,种植到脱发区域,渐渐生根存活。这说的女友直心动,计划着让自家先生也试一试。两人好不投机,我只负责在旁时不时配合点笑声,融洽整个高涨的氛围。

对于头发的称呼,我更钟情“青丝”一词。诗词中,青丝和白发往往代表了年轻和衰老,代表了时光的流逝。不论是李白的“朝如青丝暮成雪”,还是苏轼的“早生华发”,莫不和时间有关。十八年的第一次剪三指青丝,我天马行空地想起与它们的不舍,或许这就是时间给予我阅历的积淀和思想的成熟。

缱绻年华,碧海浮生,希望从此话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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