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河流

◎庞白

在这世间,河水是让我最心动的存在之一。不管是阔大辽远的还是窄小曲折的,不管是清澈的还是污浊的,还是一往无前奔腾的,久久回盘不去的……都让我心有所动,时有感慨。

最早见识河水,当然是小时候。我出生的小镇和日夜奔流的南流江相依相伴。那时候,站在小学的操场上,就可以清晰地看见南流江里的船帆往来。我们对风帆的升起和落下,充满了无限的好奇。但是,父母不准许我们到河边玩——水深流急、沼泽地里茅草太高。不过,如果有大人带着,他们倒也放心。

小时候,生活贫涩,我背着鱼篓跟在摸鱼的小舅后面,走遍了我们那一带所有的小溪流小江河。如今,那些曾经流水潺潺的地方,大都变成了鱼塘,有些地方,变成了公路,甚至建起了连片的楼房。

邻水而居,择水而憩,是人类亲近自然的本性选择。江河滋生了生命,培育了人类的文明,就像底格里斯河及幼发拉底河之于古巴比伦,长江和黄河之于古中国,印度河及恒河之于古印度,尼罗河之于古埃及。城市因河流而繁荣,河流因文明而伟大。喜爱河流,亲近河流,是天性,是需要,也是追寻和完善。

随着年龄渐长,我见识了越来越多的河流。有时,打开一张地图,首先找到自己所在的位置,然后眼光以出生地为点,不断扩大,那些河流的名称,渐渐地由纸上的文字,变成了脑海里生动的流动:珠江、漓江、长江、黄河、淮河、汉水、大渡河、岷江、湘江、怒江、雅鲁藏布江、湟水、拉萨河、额尔古纳河……

我如今仍然清晰地记得自己在这些河流边,感受它们奔腾气息的情景。我还大体记得当时自己是站着还是坐着,身边有一些什么样的人以及远处高低起伏山峦的模样。我甚至还记得,自己是为什么来到这河水边,当时自己的心情,是高兴还是消沉,是兴奋还是麻木。由此,自己当年遭过哪些事,遇上哪些人,景况如何,慢慢也都清晰起来。

河流,对于我来讲,不仅仅是河流,更是记忆,是生命历程中不可或缺的载体。

我相信,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属于自己的河流。或排山倒海、浪涛汹涌,或波澜不惊、深水静流,或显现,或藏匿,或暖,或冷。沙漠里水太少,便几乎荒凉无生命,而江河流经的地方,树木繁茂,鹰飞草长。所以我相信,河流从心里流过,生命一定会得到滋润。只是,每一条河流的温度,冷暖自知；每一条河流的长短,心知肚明。

我也相信,河流是每个人推卸不了的背负——愿意或者不愿意,都会被生活的河流挟持而行。大河奔流,泥沙俱下,有些人沉到了河底,成为属于自己的一块石头；有些人遇水而兴,成为弄潮儿,踏浪而行；更多的人被奔腾的河水冲到岸边,成为一粒沙子,默默无闻,虽无奈,却安宁。

世人形容时间如流水,诚然。看似柔情万状,其实暗藏汹涌；想起来凉意浸透,其实温暖滋润。“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古往今来共一时,人生万事无不有。”世事如此,河水如此。

(摘自北海晚报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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