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英国“酒鬼”的喝酒故事

□新时报记者 江丹

英国作家劳伦斯·奥斯本毫不掩饰自己是一名“酒鬼”，他游历世界，去观察和体验各地与酒有关的生活。他知道酒的精妙，感受到人们对它的痴迷，也知道酒的脆弱，感受到人们对它的鄙夷、憎恶和恐惧。他把这一切写在了《酒鬼与圣徒》中。大概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喝酒，也没有人是因为它好喝而沉迷其中，在奥斯本眼里，酒是某种关系的制造者。

酒文化抵抗毒品文化

劳伦斯·奥斯本清醒地意识到，酒很早便深度参与了他的家庭生活，所以他成为“酒鬼”绝非偶然。

大概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喝酒，他们沉迷于这种液体，也不是因为它好喝。大多数时候，人们端起酒杯，喝到精神恍惚，是为了逃避眼前的困境。奥斯本的父母便是如此。

“如果你曾在那个年代的英国郊区长大，那你便是整日在酒缸里泡大的。”奥斯本在《酒鬼与圣徒》中写道。他1958年出生于英国，大部分的童年时光在一个叫海沃兹希斯的小镇度过。在他的印象里，家里的前厅摆着一个巨大的酒柜，父母时常在旁边对饮。工作一天的疲惫和烦扰，就这样消融在酒精里。“我发现，正是这样一杯酒，让他们之间的相处一下子变得轻松愉快。”奥斯本回忆。

20世纪60年代后期，二战后的欧美国家进入一个经济快速增长的时期。物质富足的同时，年轻人却深陷精神迷茫。于是美国出现了大麻相伴的“垮掉的一代”，在英国的大都市同样如此，人们借吸食大麻来逃脱现实。可在郊区小镇海沃兹希斯，人们却选择酩酊大醉。在那里，酒文化成了抵抗毒品文化的武器。

奥斯本在《酒鬼与圣徒》中解释，具有殖民历史的海沃兹希斯鼓励传统饮酒，却禁止大麻，“在人们眼里，大麻来自遥远的美洲热带地区，来自另一个陌生的生活维度”。搬来这里的人渴望更加安稳踏实的生活，与所谓的时代潮流（大麻便是流行的一种）保持距离，他们来自英国各地，在时代风雨中经历过颠沛流离。比如奥斯本的母亲，便曾是一名逃亡记者。

“酒徒传奇般的痛苦与不幸总是被放大。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一段不幸的过往都远非命运这个单词所能尽言，如同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日日醉酒，并非是因为患上了什么‘病’，而是源于她自己的人生阅历。”奥斯本写道。

醉酒后，他们被浩瀚和虚无包裹，那是难得的、真正的独处时光。

当酒鬼遇到禁酒主义者

奥斯本一开始就知道，酒里流淌着人生，也蕴藏着社会。他游走世界，与各地的酒相遇，他发现，不同地区、不同文化的人们赋予这种液体不同的意义。

在有些地区，酒是一种禁品。在这里，禁止饮酒不仅是一种文化共识，还是身份标签。可在全球化的浪潮之下，旧有的共识日渐消解，他们不得不妥协，迎接那些爱喝酒的人的到来。

很多国家和城市“桎梏于过去的历史积淀”，但依然无法阻止“日渐丧失的身份认同”。在这个时候，“禁酒”对传统而言的象征意义便变得前所未有的重要。在过去，那本是理所当然的一种行为，但在今天，它可能会面临争议和反抗。

迪拜身处保守的阿拉伯地区，却向世界张开了她的怀抱。迪拜对酒的让步，让奥斯本感到吃惊。他写道：“王国统治者马克吐布家族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允许在本国大范围内饮酒。这一决定让迪拜变得更为西化，更具包容性，和西方都市也更为相似。也正因为如此，招来了所谓没有灵魂、缺乏身份认同的指摘。”

这或许就是传统、保守地区在全球化浪潮中的某种困境，无论他们是固执地怀抱过去，还是开放地迎接未来，当下的他们都无法避免争议。

据《酒鬼与圣徒》的介绍，迪拜附近的阿曼依然是一个禁酒国度，但专门招待外国人的几家豪华酒店可以喝到酒。这里的人对没有酒的生活习以为常，但是作为前去度过新年的旅客并不是这样。奥斯本试图在那几家酒店之外找到同样能够喝到酒的地方。遗憾的是，当他最后举杯迎接新年的时候，喝的只能是果汁。

“嗜酒如命的酒鬼和滴酒不沾的禁酒主义者待在一起，是很难相处的。禁酒主义者认为自己受人误解，讨厌酒鬼的瞽言妄举和夸大其词，也看不惯及时行乐和自我原谅的做派和心态。酒鬼呢，对禁酒主义者的刻板拘谨以及始终保持头脑清醒的做法，也甚是反感。思路清晰，这固然是好事，但终究还是呆板得让人恼火。总之，双方互相看不顺眼就是了。”奥斯本写道。大概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种液体像酒这样，能引发如此广泛的文化冲撞，让两个群体互不认同而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

对酒和世界的认知应该更广阔

大概很难有中国作者会写像《酒鬼与圣徒》这样的一本书，所有人都知道，酒只是一种媒介和载体，他们大多数都希望从中挖掘某个深情故事，或者某种深刻意义，或者溯源它悠久的历史，彰显文化的深厚。

奥斯本不是这样，在世界各地的游历之间，他突破了情感的狭隘。他写酒给人的慰藉，也写酒背后的文化冲撞，他还写酒的纽带与交流，而那意味着漫长甚至带有屈辱感的历史融合以及势不可挡的全球化。在这一滴酒里，有摆脱现实的愉悦和无奈，也有固守传统的骄傲和落寞。我们习惯说借酒消愁，但是奥斯本说的却是“愁”到底是什么。“人永远无法回到最初的原点。过去两年的时间里，我游历了很多在传统上禁酒的国家，并在那里喝酒。”奥斯本写道。在那些地方，他感受到酒的脆弱，也感受到人们对它的鄙夷、憎恶和恐惧。

在奥斯本看来，人们对酒的态度，也是对自我甚至万物的态度，威士忌在盖尔语里的含义便是“生命之水”。“归根到底，酒是我们的化身，是人性的具象化体现。抵制饮酒，无异于压抑我们对自身的认知。而对于这样的自我认知，我们不仅无法欣赏，甚至连基本的接受也做不到，就像是与舞伴共舞，却时刻担心自己的钱包一样。”奥斯本写道。

奥斯本并不避讳他对酒的赞赏和依赖。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饮酒时，他会想起母亲。他的童年记忆里，母亲因为酒精变得轻松愉悦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奥斯本也端着酒杯，就像母亲之前那样，慢慢进入微醺状态，“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躺在英格兰的麦地里，等待着联合收割机驶来将我切成碎片。那时我就知道，至少我的身体选择记住这一切。这是一种宽恕，一种释怀。”

需要特别提醒读者的是，推荐《酒鬼与圣徒》，并非鼓励大家饮酒、酗酒，尤其是未成年人。无意于挑战法律和世俗，只是想让大家借助英国人奥斯本的经历，了解一滴酒里的乾坤，其中的很多东西是我们所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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