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七怪到底有多怪

◇白龙刚

《射雕英雄传》中最让人纠结的组合莫过于江南七怪。单单这个称谓即可领略到其中挥之不去的悲情色彩。这个“怪”字用于名讳,虽没直接的贬意,却也没有多少褒扬的成分。书中,来自江南的这七位在武林中还是颇有名气的,正派人物恭称他们江南七侠,反派人物很不屑地虐称他们为江南七怪,而他们也自称七怪。这七怪的出场与退场也确是怪点频频。

怪点之一:名震武林的长春子丘处机能将未成年的小郭靖托付于七怪,由此可见这七位的德望与武功都值得推崇。然而事实是这七位的武功确实平平无奇。除了大哥柯镇恶侥幸用暗器打伤了梅超风的双眼一战值得称道之外,其余场合凡遇对手皆败下风。长春子为郭靖选了这样的武功启蒙老师,七个人教授一个人,课业迟迟不见进展,与这几位老师技艺浅陋不无关系。

丘处机到底为什么要选江南七怪作为郭靖的老师呢?是一时犯糊涂吗?从小说的情节中可以品出,丘处机是经过慎重斟酌才将郭靖托付于七怪的。郭靖流落在大漠,消息是否准确还不确定,生死未卜。要有一位值得信赖的人去找到郭靖,还要保障他安全无恙并且教授武功,这样无名无利的差事求到任何人那里,我想对方都会设法推脱。武功高强的,忙于武林纷争,断不会为这点事耗时费力；武功不错品行不好的,丘处机也不敢委以重任,于是他思来想去,觉得江南七怪虽武功不佳可心存善良,必不会推辞。这七人也不负其所托,远赴大漠寻到郭靖,传授的武功不算精湛,可是给郭靖树立了做人的道德标准。日后郭靖成为人人敬仰的郭大侠,与七人的教导是分不开的。作者由此而诠释德高胜于武高的武术精髓。

怪点之二:按照故事情节发展看,江南七怪完全可由一个角色取代,为什么要写出七个人来呢?联系一下故事的时代背景,再看看这七个人组合,不能不叹服金庸的良苦用心。那时的大宋偏居东南隅,面对强敌压境,朝廷无能为力,“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无奈之下,民众自发组织起来进行反抗,形成类似“江南七怪”这样的组合顺理成章。

且看这个七人组合:没有一位是师出名门,所以他们常被江湖同道鄙视；七人中除大哥和小妹外,每个人都有一份谋生的手艺,二哥朱聪是个秀才、三哥韩宝驹是马贩子、四哥南希仁是樵夫、五弟全金发做小买卖。此时便可理解七人的武功为何平平了,他们可能只是为了抵抗外敌。江南七怪可以说是“草根明星”,是市井平民群体的代表,他们想过平凡人的太平日子,所以身上充满烟火味和人情味。

七怪的组合不是帮会,更像一个家庭。他们行侠仗义,却苦于技不如人,很难做一番轰轰烈烈扬名立万的大事；他们在江湖漂泊,日子过得拮据,但又不同于势力庞大的丐帮。在他们看来,从“丐”是一件丧失颜面的事,而且“七怪”中还有一位妙龄女子韩小莹。从书中读来,韩小莹不是个粗野暴戾的泼妇,而是一位善良、有一定颜值且性格刚烈的女子,她与六个男人一起出入本就是一怪。可以推断,她走上江湖不是因国仇就是为家恨,乱世把她逼成“怪物”。

怪点之三:“六怪”都死了,为何独留老大柯镇恶?他在作者笔下一直活到了《神雕侠侣》,可谓长寿。其实,柯镇恶的存活也是作者的特别设置。

江南七怪在整部著作中是侠肝义胆的正面人物,代表着正气,但也摆脱不了寻常百姓的偏执倔强和时时出现的无奈,这些优缺点在柯镇恶身上尤为突出。他因伤双目失明,自嘲为“柯瞎子”,身体的残缺给他心灵上造成极大的创伤,也掣肘了他的武功。但他嫉恶如仇,即便遇到强敌,也绝不服输,面对他人的鄙视,作为大哥还得为团队争取一点气势,他的一句口头禅是:“怎么?瞧不起我们江南七怪?”败于对手时便坦然面对,“都怪我们学艺不精,要杀要剐随便!”大义凛然,绝不苟且。

由此看来,江南七怪是否可以说是朴素珍贵的民族气节的化身?而柯镇恶正是传承这种气节的一面旗帜。精神旗帜不能倒,所以柯镇恶不能死。柯镇恶的谐音是“可镇恶”,有这种精神在,自会对邪恶有所震慑。天道正理总是邪不压正,可见作者是不会让柯镇恶同他的义弟义妹一样死于非命的。

综合看来,江南七怪不为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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