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描淡写”的生活

被誉为华语影坛“最具文艺气质”的女导演张艾嘉，曾写过一本散文集《轻描淡写》，是她这些年来写的一些随笔的结集。反映了她的创作理念、美学追求和生活方式。文字是轻描淡写的，如同淡淡的水墨画；内容是云淡风轻的，好似轻轻的小夜曲。

与轻描淡写相反的是浓墨重彩，这既是两种大相径庭的美学追求，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与生活理念。这两种生活方式很难说有什么高下优劣之分，只是各人的不同选择罢了。就说同一个西晋，陶渊明选择的是轻描淡写的生活，喝喝小酒、写写诗歌，种几亩豆子高粱，与朋友扯扯闲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而同为文学达人的潘岳，则热心做官，攀附权贵，喜欢过浓墨重彩的生活，与豪富石崇等人一起，终日灯红酒绿，醉生梦死。同为名噪一时的“竹林七贤”嵇康，不愿入仕，过着闲云野鹤的乡野生活，没事与哥们儿小酌，弹一曲《广陵散》助兴，优哉游哉；山涛则热衷于做官，而且也干得不错，很有建树，官声清廉，最后官至吏部尚书、太子少傅、左仆射，成了一代名吏。

轻描淡写的生活，有两个关键字：轻，淡。轻，就是不要把身外之物看得太重，对那些名利地位之类东西，要取“得之淡然，失之泰然”的豁达态度，得到了固然好，得不到也不必萦绕于心。一旦生活中有了这个“轻”字，我们就没有放不下的包袱，就没有无法释怀的恩怨，就没有过不去的沟坎。淡，“薄味也，浓之反也。”淡泊可以明志，俭朴可以养德；淡看人生起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淡忘是是非非，换得心旷神怡；淡化物欲享受，不做物质奴隶；出门则淡妆轻抹，对人常淡雅一笑，这就得了轻描淡写生活的神韵。

轻描淡写生活的最大收获是自由。选择了轻描淡写的生活，就意味着放弃了名利地位，自然也就不需要为了名缰利锁而牺牲尊严，不会为钻营攀援而低眉顺眼，可以率性而为，自由自在。无求于人自然会无欲则刚，就不需要看别人的眼色，不必揣摩他人的心思，喜怒哀乐，为所欲为。选择轻描淡写生活的人，没有体制的局限，不受身份的拘束，不必考虑什么“形象”与影响，可以尽情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交结与自己情投意合的人，去自己心仪喜爱的地方。

其实，对于一般平民百姓来说，根本无须选择，平常过的就是轻描淡写的生活，吃着粗茶淡饭，穿着平常衣装，住着不起眼的房子，干着平淡无奇的工作，交的都是贩夫走卒的朋友，谈论的无非家长里短。但问题在于，有的人过得舒舒服服，自自在在，是自觉自愿的；有的人则过得很不情愿，虽有吃有喝，有房有车，却总觉得自己的生活过于平淡，没有刺激，缺乏亮点，总是把眼光盯着那些鲜花烹油的豪富大款，盯着那些大红大紫的明星大腕，也想追求那种浓墨重彩的生活，可是自己又没有条件，就活得很纠结，很郁闷。

芸芸众生，人各有志。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既然选择了浓墨重彩的生活方式，那就要倾情投入，全力以赴，放弃各种常人可以享受的自由与舒适，终而奋斗成功，出将入相，成名成家。而要想过得轻松自由，潇洒随意，不受拘束，那也要有甘于寂寞、默默无闻的思想准备，看见人家的好处不要眼红，看见人家的发达也不要嫉妒，安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大千世界，人海茫茫，把浓墨重彩的生活过出威风，过出辉煌，也算是本事；把轻描淡写的生活过出诗意，过出韵味，更是人生智慧。美丽的风景可能在名山大川，也可能就在自己的房前屋后。

□陈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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