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手》中的一叶知秋

《狙击手》海报

莫冰茹/文

春节档热门影片好几部，因为疫情的关系，迟迟才踏足影院。其实内心一直排斥战争片，但冬奥会开幕式的别具一格，不由得心生期待，必须给张艺谋导演的《狙击手》补上这张电影票。

《狙击手》的背景与《长津湖》系列一样，同为70年前的抗美援朝战争。1952年冬，战事陷入胶着状态，在炮兵火力密度和射程都落后的客观情况下，志愿军培养了一批狙击手和炮手，发起高密度、低强度的小规模狙击战，史称“冷枪冷炮运动”。影片讲述一场规模不足二十人的狙击对决。不搞大场面，而是选取小切口，由小窥大，把特定时间、特定人物、特定情境下的戏剧张力做到足够。如艺谋导演所说，“狙击手的故事，最局部反倒是有价值的”，“一叶知秋”的美学风格明显可见。

剧情并不复杂，逻辑也不费解，透过平常却精准的细枝末节立住角色，直指人心，将战争的残酷展现得淋漓尽致。影片完结之后，我仍然不知道大部分主要演员的名字。老谋子特别善于挖掘普通人的价值，出演这部《狙击手》的是一批普通演员，讲的是普通士兵的战斗故事，也正是这普通撼动了观众的真情实感。古往今来，总是无数小人物的生死以赴成就了后来者的太平世道。

抗美援朝的战场上，川兵占不少比例，《狙击手》中的五班，就是一群背井离乡的川兵娃子，操着顺溜地道的乡音，听起来格外亲切。这群丢到人堆里就会被淹没的平凡之辈，胖墩、米老二、大永、亮亮、牛贵、孙喜、小徐……却一个个刻画得鲜活传神，他们的样子异常真实而深刻，令我过目难忘。越是朴素与平淡的情感，越能连接观众的内心，达成共鸣。

章宇饰演的狙击五班班长刘文武，其原型为创下这场战役中单人狙击最高战绩的神枪手张桃芳，曾32天用442发步枪子弹，毙敌214名，被誉为“狙神”，不可思议的是，他手里使的是一支没有瞄准镜的莫辛纳甘！看过影片就知道章宇把这个战斗英雄演活了。刘班长表面显得不近人情，成日里板着脸骂着“龟儿子”怼天怼地，其实外冷内热。被敌军压制不断失去了战友，大永崩溃地哭喊着：鬼子啥都有，咱啥都没有！班长怒吼：啷个说我们啥子都没得，老子还在，你娃儿还在，五班还在！眼看自己从家乡带出来的兄弟一个个倒下了，心里的痛烧成一团炽热的怒火，就算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五班也要雄起，不能垮！敌人之所以设下圈套，正是知道他几次负伤，都是为了救战友。明知是一场杀局，但他的字典里，从没有抛弃更没有放弃。他张开双臂走向敌人拼死争取最后的转机，你们不是就想要老子的命吗，拿去！这一刻太燃了，我们被巨大的悲怆击中的同时，又像充电一样血脉偾张，满是强劲的能量。这样的血性，这样的战魂，对手拿什么赢。

片中的角色都特别有血有肉。胖墩喜欢唱船工号子，绑着三四百斤的铁板去救亮亮，他一边倒退而行，缓慢地朝着受伤的战友挪动，一边还唱着“四海龙王在水中，伍子胥临潼斗过勇”为自己鼓劲。这两句，源于《三国刘关张》和《水晶宫》两出川戏。戏词前一句，是“三人结拜情意重”。五班，没人会舍弃兄弟。绿娃子到哪里都戴两副手套，绿手套是老婆给他织的，只需要摸一摸就满足的笑。然而也舍得用最宝贝的手套诱惑对手暴露，成功敲掉了敌人，亦牺牲了自己。媳妇亲手织成的温暖陪着他走向生命的尽头，成为人世间最后的惦记。

这是一场“不足炫耀的普通的战斗”，这是一群“和千千万万战士一样”的普通人。他们始于普通，却因为遭遇战争，命运变得悲壮，这种特定情境下的悲壮，赋予了他们不平凡的光芒，终以冷枪热血荐轩辕，诠释了什么叫作平凡而伟大。

整部影片贯穿了三次点名。第一次，班长面对一张张生机勃勃的脸庞点名，林木健朗，风雪逐浪，年轻的生命在路上。第二次，班长在心中默念着每一个人点名，天地空旷，冰原无声，年轻的生命在消逝。最后一次，连长代替班长点名，答到的是全连战士，张译一句破音的嘶吼“五班！”穿透穹苍，令所有观众泪湿眼眶。出征少年意气风发，归来忠魂萦绕四方。片中的主题曲不断回响：“人间岁月山水长，是热血让青春闪光。天涯滚烫，落日金黄，孩子的牵挂，永远是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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