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奔腾三江的舵手 体验鱼的快乐

今年三月，汗斯参加了一场独特的告别仪式，告别对象是一片河滩，它即将随着金沙江下游几个水电站被投产使用而被淹没，变成平湖。在漂流圈里，这片河滩有个响亮的名字——“滩王”老君滩，漂流难度高达四级，是与叶巴滩、虎跳峡齐名的险滩，也是国人漂流史上沉重的一页。在它被淹没之前，一些漂流爱好者组织了最后一次漂流活动，汗斯作为记录者参加，给他带来别样感动，让他想到漂流的意义不仅在于感受山河壮美、冒险之趣，还在于关注大江大河的命运，唤起人们保护水资源的意识，任重而道远。2021年3月，汗斯记录老君滩漂流。

接触漂流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汗斯更多是与山打交道，他既是攀登者，也是高山向导，还是极限摄影师，用镜头拍摄下诸多具有人文关怀的画面。Nun峰、查亚峰、瓦罕走廊……对常人而言陌生且拗口的名字，在汗斯口中，好像一个个熟悉的老友。然而从那时起，汗斯常想，每座高山下就是河流的发源地，自己登顶过这么多高山，却对包裹着它的雪衣融化而成的河流一无所知，那时就产生了好奇。直到结识中国著名的河流探险家爵士冰，两人一见如故，爵士冰邀他一起去雅砻江漂流，汗斯没有犹豫。那是汗斯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河漂流，也正是在这次漂流中，他感受到了河流独有的呼吸、脉搏和个性。汗斯在金沙江漂流。

漂流，又称“白水漂流”，“白水”指的就是流水与岩石碰撞激起的白浪，人乘在其上宛如漂于粼粼波光之中。河流一年四季，一日四时都有变化，这种变化有时是外在的，更多时候内敛而细微，语言难以描摹，只有将自己完全交给河流，像一片树叶，一条鱼，才能感受得到。汗斯在漂流时体验到的正是这样一种感受，当注意力高度集中，没有任何杂念，人艇合一跟随河流的韵律不断前进时，他感受到河流的生命，近乎与之相融。汗斯和队员们在澜沧江的激流上。

从汗斯身上，可以看见人类对自然广泛而普遍的向往，是如何由一粒种子成长为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又是如何与其他人的枝干交汇，成为一片广阔的树林，在城市生活以外孑然独立。高山与大河塑造了汗斯的生活，从某种意义上，也塑造了他的生命。在刚刚结束的九月，当全国多数省份还留有夏日余温，云南香格里拉已经要穿上冬衣，汗斯在无底湖畔举办了一场全国最“野”的婚礼。宾客们要经过一段时有落石塌方的盘山公路，再在海拔4000米之上的碎石小道上徒步两公里，这个俯瞰为“心”形的蔚蓝湖泊才会露出自己的面目。而正当生活徐徐展开一个新篇章之时，汗斯也告诉我们，他未来依然会回到河流，新愿景是以河流的方式，重走过去的探险之路。上图：俯瞰川西莲花湖。

下图：汗斯在川西莲花湖划浆板。

以下是我们对汗斯的专访：

Q：你是在怎样的契机下对漂流产生兴趣的？

A：可能和小时候的生活环境有关，父亲常年在青海比较偏远的地方承包工程，我的暑假基本是在父亲的工程队上度过的，随着他住在野外。那时候只是觉得好玩，但实际上对自然的感情也就自然而然地沉淀下来了。后来在户外工作，更多是与山打交道，那时候我就在想，我登顶过很多座河流发源的高山，却对它融化成水之后的河流一无所知，那时起就产生了好奇。

Q：你开始漂流的契机是什么？

A：我最早接触漂流是在千岛湖，朋友的皮划艇基地，用几天时间接受了一些基本的训练。后来结识河流探险家爵士冰，聊起与河流有关的探险故事，他顺势邀请我参加雅砻江漂流，我当即就答应了，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河漂流，也是通过这次漂流，我感知到了河流独有的呼吸、脉动和个性，也正是这些吸引着我不断花费更多时间与心思，走近它们。

Q:可以简单向我们介绍一下漂流运动和它在国内的发展情况吗？

A：漂流是一项带着知识、技能和装备从事的水上运动，在国内是小众中的小众，门槛相对也比较高。但现在国内已经有比较成熟的皮划艇漂流培训体系，也有一些专业赛事举办，从事漂流运动的人与日俱增，相信未来会诞生更多优秀的漂流运动员。

Q：登山与漂流，从感受上来说有何不同？

A：登山是从忍受痛苦到享受痛苦的过程，所有付出都是为了登顶时刻做准备。当到达顶峰，看到山顶风光的那一刻，心中豁然开朗，感觉之前忍受的一切都值得。而漂流的乐趣在于以高度兴奋紧张的状态经过每一个滩，注意高度集中，心中只有目标和路线，没有杂念时，达到人艇合一。湖边的松赞林寺。

Q:漂流前你一般会做哪些准备工作？

A：一般来说，在漂流前，我会先选择下水点和起水点，了解漂流的距离、水流大概的流速，这样能计算出漂流此河段需要的时间。然后，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开车沿路去读水，观察漂流时要经过的滩。如果是熟悉、或者漂流过的河段，看最难的几个滩就可以。如果是陌生的河段，可能就要先在地图上研究路线，查询往年的水文资料，做好初步的计划后，再到现场实地勘察，修正、补充信息。

Q：在漂流过程中怎么读水呢？

A：在漂流时，如果遇到三、四级滩，会先划到岸边，到即将要漂的滩上去研究、观察河流的情况，主要看水流、浪花的形状、礁石的位置，它们是河流的语言，意味着安全或是凶险，根据得到的信息，再做判断，确定安全的路线。

Q:你两次选择在三江地区漂流，三江地区独特在哪里？

A：三江地区在云南短短100公里，有三条大江自北向南奔流而下而不交汇，有着非常独特的地理和人文景观。在地理环境上，有一些稀有的动植物，比如金丝猴、绿绒蒿。在人文上，藏族、纳西族、傈僳族混居，河流沿岸能看到纳西人秀美的小瓦房，也能看到藏人气派的建筑。在宗教上，也与传统藏区不同，盐井信奉天主教，所以在这里，不仅能看到天主教堂，还能喝到当地自酿的葡萄酒。上图：一碗一口面，用石头计数，是延续盐井延续千年的方式。

下图：四鸣精舍地处半山，闹中取静，四周环绕郁郁葱葱的核桃林。

Q：三江地区在漂流上的优势在哪？

A：从漂流上看，这里的河流很丰富。仅“三江”的性格就非常不同。如果按照惯常使用的比喻，将河水比作女性，那么江面宽阔、水流相对平缓的金沙江是波澜不惊、沉稳的中年妇人；江水流速快、滩多，给人一种时常想将筏子和硬艇掀翻的澜沧江就是脾气暴烈、让人捉摸不透的少妇；水流小、清澈见底的怒江则是天真活泼的少女。

Q：三江漂流过程中有什么印象深刻的记忆吗？

A：今年三月在金沙江漂流时，遇到一个浪之后脱艇。我的搭档帮我拾回艇，并处理掉里面的积水。当时水流比较急，没办法很快靠岸，我穿着救生衣，就顺势往下漂，大概有3.5公里。当时有一点呛水，也觉得有一点冷，但并不是觉得很害怕，直到上岸后，发觉自己有些失温，这才感到后怕，原来自己的判断力没有想象中清晰。汗斯和队员们在金沙江上奔子栏到维西其宗河段。

Q:如果普通人想尝试漂流，你有什么建议吗？

A：可以参加专业的漂流组织举办的漂流活动或者培训，从知识、到技能、再到装备，都会有一个基本的了解。

Q:能否再给大家推荐一些相关书籍做精神上的武装？

A：乔·凯恩《航向亚马逊》，它曾在我感到沮丧、想放弃的时候鼓舞了我，我觉得这本书能告诉大家漂流不仅是让人兴奋的冒险，它描述的是重重困境，并传达出面对困难、克服困难的信念与决心。驾一叶小舟，在大河中漂流，漂流者最大的乐趣是激流中人艇合一的时刻。

Q:可以向我们介绍一下你感兴趣的与河流相关的公益活动吗？

A：我想讲一个我朋友的故事，2018年他们在组织漂流考察活动时，在云南发现绿孔雀，同时，也发现即将兴建的一座水电站将淹没它们在中国最后一块完整的栖息地，之后向法院提起诉讼，也终于在去年（2020年）赢得官司的胜利。我觉得很感动。大家可能最开始是喜欢自然，喜欢在山野里玩，但慢慢地，从“玩什么”到“想做什么”。不是刻意的，而是当你真的喜欢一件事的时候，就会由衷地想为它做一些事。这也不是单向的帮助，在帮助对方的过程中，自己的内心也会变得充盈丰富，这实际上是一个互相帮助的过程。

原标题：《漂流：奔腾三江的舵手，体验鱼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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